寂静的早晨鞭炮声尤其响亮,陶府左近的人们都醒过来,拉开门一看才知道是陶家二小姐要出嫁,轿子已经到了陶府门口。
老太太也从梦中惊醒,芮青拿了灯来,低声道:“老太太安心,是常宁伯府的轿子来了。”
老太太皱起眉头,“怎么是这个时辰?”
芮青道:“也不知道呢,听说是特意来等二小姐的。”说着话丫鬟已经端了茶过来给老太太,老太太喝了茶,芮青又扶着老太太躺下,“好容易这时候凉快,老太太再休息一会儿。花轿虽然来得早了,时辰还是照旧的。”
老太太点点头闭上眼睛。
芮青重新放下幔子刚要走,老太太又道:“去探听探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里常宁伯家让管事妈妈来,那意思还是花轿按时辰来,接上瑶华就去府里,因世子不能来,过程就尽量简单,怎么今天会让人这么早过来,要知道只有夫家比不上娘家,夫家人才会这样示好,常宁伯家分明没有这个意思,再说天不亮就来接,她还没听说过哪家勋贵这样做过,毕竟成亲是好事,再早也要顶着亮才能取个吉祥。
芮青道:“老太太歇着,有了消息我就过来禀报。”听到老太太“嗯”了一声,芮青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芮青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提着灯笼走过翠竹夹道,到了寿山石处两个婆子忙碌地铺毯子,两个婆子没见到芮青,仍旧低声说着闲话。
二小姐出嫁,府里人手不够,这些眼生的婆子是特意从庄子上抽下来的,比府里的婆子少了规矩,说起话来也随便。
芮青停下脚步没有出声,听两个婆子说话。
“我还没听说谁家黑灯瞎火就来接亲的,这时候接走了,前面的人点着灯笼,又没有姑爷骑马引路,还不吓死了人。黑天娶亲的只有冥……”
另一个婆子道:“快别说了,让人听见可不得了。二姑爷随便病了,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那婆子道:“管事的将我叫起来说轿子到了,我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了变数。”说着声音更低了,“你没瞧见那轿子,破破烂烂的哪里像勋贵家的,轿夫也不像府里的家人,倒像是外面卖命的粗人,那喜娘我瞧着眼熟的很,似是来给我们家葵儿说过亲的。”
另一个婆子道:“快别乱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我看你是睡糊涂了,随便一瞧花了眼。”
那婆子道:“我可是出了名的眼睛好,怎么会看错的。”
芮青听到这里,故意脚步放重一些,两个婆子听到了回过头来,看是芮青脸色顿时都变了急忙行礼。
芮青淡淡地道:“将毯子赶紧铺好,别误了时辰。”
两个婆子恭谨地应了。
芮青过了月亮门去了瑶华的院子,屋外站着几个穿着新衣的丫鬟,见到芮青笑着上前打帘,芮青点点头进到屋里。
全人已经给瑶华梳了头发,屋里的丫鬟、媳妇子都给瑶华道喜。
丫鬟捧来彩冠、嫁衣和各种精细之物请瑶华过目,瑶华看后羞怯地一笑。
芮青上前给瑶华行了礼。
瑶华忙问,“祖母怎么样?”
芮青恭谨地道:“老太太惦记着二小姐,让我到这边过来看看。”
瑶华还没开口,屋里的嬷嬷已经道:“府里这么多小姐谁也没有我们二小姐有福气,常宁伯家的花轿早早就来等了。”
瑶华眉毛轻微地扬起,面容像花瓣一样缓缓绽开,露出了难以压制的笑容。
毕竟是自己的好日子,听到了夫家这样善待,会自然而然觉得幸福。
芮青和屋里的丫鬟说了几句话,刚要回去侍候老太太,瑶华屋里的翡翠从外面急匆匆地进了屋。
翡翠看到满屋子的人,视线一缩,快走几步到了瑶华身前,低声在瑶华耳边说了些什么,瑶华花一样的脸顿时变了,舒展的面容紧张地僵在那里,整个人似是从云端一下子掉入了泥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
“大奶奶说了,这门亲事早该做成了,偏拖到了现在,还请亲家不要挑饬才好。”
大太太一怔,本来要拿茶碗的手停在那里,上上下下将那管事的妈妈看了一遍,转头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已经听了外面婆子的话,早已经惊在那里。
大太太看陈妈妈这种模样,手指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心脏慌跳个不停却要佯装镇定,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家大奶奶?”
管事妈妈道:“按理说这件事应该是长辈出头,可是亲家少爷如今在大牢里,除了大奶奶身边也没有别的亲人,大奶奶才让我跑这一趟。”
大太太总算是听了明白,“你说是顾家?”
管事妈妈道:“亲家太太说的是。”
大太太眼前一黑差点就晕死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大门口停的竟然不是常宁伯府的花轿,没有让人仔细问清楚就点了炮仗,现在炮仗也点了,迎亲的人也被请进了府……周围的邻居全都知晓了。
大太太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嘴唇铁青,半晌才哆嗦着道:“我们家之前虽然和顾家有过婚约,可是如今顾瑛进了大牢,两家的婚事早已经作罢,今天你们家将花轿抬来是什么意思?”
丁顾氏挑的这位管事的妈妈素来胆大,管事妈妈来之前又早做了准备,虽然听到陶大太太这边质问,仍旧面不改色,一字字清楚地道:“亲家太太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两家何时退过婚?二小姐的泥金庚帖还在我们奶奶手里呢。既然早就换了庚帖,成亲的日子就该我们家来挑,”说着顿了顿,似是再自然不过,“我们是小家小户不比府里的规矩大,婚事办的仓促亲家太太也要见谅才是,毕竟我们顾家少爷还在刑部大牢里。”
陈妈妈看一眼绿釉,绿釉忙带着屋子里的小丫鬟退下去。
大太太用手捂住胸口,“你们家是知道瑶华今日出嫁,这才来我们家里威胁的是与不是?”
管事妈妈没说话,旁边的喜娘已经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坏了喜气那可是不得了。”
无论怎么说都似油盐不进,尤其是两个人有恃无恐地站在旁边……
管事妈妈道:“府里已经燃了炮竹,我们家挑的吉时也到了,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准备妥当。”
大太太气得牙齿发颤,伸出手来将茶杯扔在地上,“你们这是无法无天……”
管事妈妈仍旧笑脸相迎,“您这话说的,我们怎么敢……”
大太太怒急了,“别以为你们这样我就怕了,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不过就是一顶轿子……
那管事的妈妈早就见过泼赖的事,现在就学了来,“我们家还请了礼乐来,一会儿就让他们吹奏起来,一直到二小姐上轿为止。再说来陶府的路上我们也安排了人手接应,大太太不用怕我们不周到。”只要能挡住常宁伯府的花轿,陶二小姐这门亲事就难成了。
听得这话,大太太顿时不住地咳嗽起来。
陈妈妈急忙劝慰大太太,“太太不要动气,”又去看顾家派来的管事妈妈和喜娘,“你们到底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那管事妈妈这才笑着开口,“退婚总是要有凭据的,若是府里不愿意与顾家结亲也要拿出个说法才是。我们家大奶奶因为亲家少爷的事天天以泪洗面,不知花了多少钱财都没能见上亲家少爷一面。”
“我们奶奶的意思,或是想办法将亲家少爷从牢里放出来,或是赔些钱财,都是使得的,我们也不会强要许多。”
就是为了勒索钱财。大太太靠在椅背上,捂着嘴顺过气来,“要多少银子?”
管事的妈妈道:“也不多,一千两银子就够了。”
……
顾家竟然要了一千两银子。
不给顾家银子,顾家就要将事闹大,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天,不能有半点的闪失。给了顾家银子,她一样要成为笑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顶花轿进了门,她如同再嫁之妇。
嫁衣的颜色鲜红刺目,穿着嫁衣的女子一脸的苍白,目光慌乱,紧紧攥着鸳鸯戏水的帕子。
一千两银子。
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嫁妆。顾瑛之前送来陶家的定亲用的东西加起来不过几十两银子。
瑶华艰涩地开口,“母亲怎么说?”
湘竹目光闪烁,“大太太气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需要母亲主事,母亲却晕了过去。再这样拖下去,等到常宁伯府来迎亲……瑶华紧咬住嘴唇,“祖母和父亲怎么说?”
湘竹一时之间不敢说出口,看了瑶华一眼这才小声道:“老太太一直睡着,芮青叫了几次都没叫醒。老爷那边也知晓了,老爷的意思是让大姨娘帮忙将顾家先稳住,这件事怎么也要遮掩过去。”
让大姨娘帮忙?
不过是个姨娘,什么时候也主起她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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