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知道四年前他的离开对纪瓷而言,一直是个坎儿。
在酒吧告别的那天下午，他有想过是不是要放弃，然而那个念头,最终还是被现实和理智打败。
跨年那晚，他向纪瓷表白的话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
他确实后悔,后悔当时没再坚持,后悔错过了她。
整整四年。
“是我的错，我来弥补。”他说。
纪瓷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然而听见这话,她也有些控制不住，垂下眼,隐去眼底涌现上来的情绪,很轻地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扬起笑脸，缓和气氛道：“要怪也只能怪我当时没办法忘记你。”
霍骁还想说些什么,话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炒好的两盘小菜端上桌。
“这家的米饭还不错。”纪瓷迅速调整好状态，没再说别的，拿过饭勺给他添饭,“给。”
霍骁接过来。她把放在中间的菜盘往他面前挪了一点,有些谨慎，“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如果不好吃的话,我们等下出去再买点别的。”
“你不用顾及我,我吃得惯。”他看她紧张了一晚上,笑着说,“以前兼职的时候，能吃上一碗这样的饭菜，已经很难得。”
纪瓷的心情随着他出言安抚变得踏实下来，是她以“貌”取人了。
不得不说，见惯了这样的霍骁，才使她全然忘了，他在立于金字塔顶端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为了生活奔波的年轻男人。
“是我想太多了。”她说。
霍骁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夹过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好了，快吃吧。”
纪瓷拿起筷子，夹了根土豆丝慢慢地嚼着，本想以此蒙混过关，没料到好不容易吃完，霍骁又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正欲往她碗里放。
“......”她抱着碗躲都躲不及，“我...我饱了。”
霍骁扬起眼尾，疑惑地问：“才吃这么点？”
“其实...”纪瓷抿唇，眼见着快要瞒不下去，只好将实情和盘托出，“我是骗你的，我刚才其实吃得挺饱了，还喝了杯奶茶，真的吃不下了。”
解释完，霍骁看了她一会，随后把那筷子菜夹回自己碗里，像是掩盖不住似的，低低地笑出声，“嗯。”
纪瓷坐立难安地等了几分钟，他偏偏没有再说什么，想来想去，终于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觉得男人刚才那笑有点故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有些懊恼地问。
霍骁吃饭的速度很快，就这几分钟，在纪瓷问他话的时候，他已经把碗放在一边，抽了张纸巾擦嘴。注意到小姑娘的神情，他思量着，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你吃土豆丝的时候发现的。”
纪瓷瘪起的嘴缓缓拉直，想了想自己露出破绽的地方，“噢，因为我吃得太慢了？”
霍骁点头，很诚恳地补充，“你见过哪个肚子饿的人，会一根一根吃菜？”
“......”也是。
“早知道不喝刚才那杯奶茶了。”纪瓷出门的时候又嘀咕了一句。
霍骁眉眼的笑意加深，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奶茶好喝吗？”
她想了想，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手心里动了下，弯眸道：“还可以，挺甜的。”
＊
吃完饭，两个人去附近的公园坐了会。
快十点的时候，霍骁送她到酒店楼下。
纪瓷进电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没有收到Anna发来的短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想，三个多小时怎么着都应该够了吧。
她经过走廊，在最靠里的那间套房门口停下。
掏出包里的房卡，还没贴上去，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纪瓷犹豫了几秒，收回手，平定下心绪等了一会。
没多几秒，里面再次传来响动，这次几声比刚才那道更加强烈，夹杂着女人无法克制的欢愉...
她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身型僵在门口。
下一秒，纪瓷飞快地离开走廊，在电梯间停下。
电梯门的反光，映着她此刻发红的耳尖。
她不是没有撞见过这样的事情。在国外读高中的那一年，寄宿家庭中除了她剩下的都是外国人，那些人里除了和她一样的学生，还有其他各种混社会的人。
他们思想开放、好交际、朋友也多，每到周末他们都会在家里开Party，纪瓷不止一次在经过其他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种事也时常发生在她学习的时候。
到后来，纪瓷直接在当地的超市买了一套耳塞放在抽屉里。
直到她考入大学之后，向学校申请了独立的寝室，情况才慢慢好转。
纪瓷在电梯间等了一会，残留在脑海中的声音完全消失，停滞的思绪逐渐回拢。她没法去探究Anna的想法，也无法得知结果为什么从争吵变成了这样。
她只是在想，那个房间她今晚大概都进不去了，就算Anna提前结束，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坦然地再回去过一夜。
想到这里，纪瓷只好重新乘电梯下楼，打算去服务台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几分钟后――
服务员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微笑开口：“非常抱歉女士，我们酒店的房间今天晚上已经满客了。”
纪瓷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下得到了验证，“...那好吧，麻烦了。”
她离开服务台，在大厅的会客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只好看看附近的酒店还有没有空房了。
纪瓷打开包，拿手机的时候，碰巧看见黏在手机壳背面的一张卡片掉到了地上。捡起来，发现是上次霍骁给她的房卡。
他上次说这件套房经常空着，她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过去。
纪瓷翻来覆去看了那卡片半晌，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保险。
她想来想去，还是给霍骁发了条消息。
＊
离酒店不到两公里的K市金融中心。
霍骁回来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几分钟前，他刚刚和宋致扬讨论完分公司下个季度的发展规划，紧接着，他还要召集下属的员工再开个会，把确定好的方案部署下去。
视频挂断，宋致扬的脸随着电脑黑屏一起消失。
门口的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端着泡好的咖啡走进来。
“霍总，您的咖啡。”
这次霍骁临时决定到K市分公司视察，只带了总部上层的几位主管经理，没有带秘书过来。
这位端咖啡进来的年轻小伙子，刚在分公司总经理秘书的位子上工作了不到两个月，平时松散惯了，陡然配合起总部高层的一把手，有些左支右绌，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自己这份工作就泡了汤。
于是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上司加班熬夜。
算上手里的，这已经是他今天晚上泡的第三杯咖啡了。
“嗯。”霍骁没抬头，小伙子也不敢多说话，放下咖啡后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人带上的那一刻，放在办公桌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抬眸扫了一眼，精准地捕捉到来信人的名字，随即放下钢笔，揉了揉额角，把手机拿过来。
纪瓷：你还在忙吗？
过了几分钟，酒店大堂里，坐在沙发末端的女人手机响了两声。
纪瓷点开来看――
霍骁：嗯。
霍骁：在公司。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于是在手机上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自然，她把为什么不能进房间的原因隐瞒了一部分。
霍骁：你现在在哪？
纪瓷：还在酒店。
霍骁：那等等，我来接你。
纪瓷：不用了，我看地址离这也不远，我自己去吧，你忙你的。
霍骁看着她的回复，思忖几秒，发了条语音过去。
纪瓷点开来，放在耳边，熟悉地醇厚嗓音刺激着她的耳膜：“也行，到了之后发个消息，我好放心。”
语音播放完毕。
她悄悄捂住脸，遮住唇边那抹笑意，打下三个字：知道了。
纪瓷从酒店出来，按照手机导航，找到了那家与房卡上的地址对应的五星级酒店。她在前台同酒店工作人员交涉后，大堂经理亲自带她上楼。
“霍总提前和我们前台打过招呼了，请您放心入住，有什么事可以打房间里的专线电话。”电梯停在顶层，大堂经理为她挡住收进两侧的电梯门。
纪瓷点点头，随即提步走出电梯，踩在走道松软的地毯上，“谢谢，麻烦你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大堂经理如是说。
顶层的布置与其他楼层不一样，只有一左一右两间总统套。大堂经理引领纪瓷走到右侧那间，刷过她递过来的房卡，轻轻推开门。
他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套房里的应用设施，联系电话以及酒店用餐的楼层，最后妥善地走到门外，“...那您好好休息，祝您入住愉快。”
纪瓷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关上门，额头靠在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
总统套的待遇，这也太热情了。
她原本就是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但有些时候这种交际是不可避免的，面对别人的热情，她也不能全程冷着脸听完，总得附和一下。
纪瓷活动下面部肌肉，站在空旷奢华的套间里发了几秒呆，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随后把包放在沙发上，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向浴室。
浴缸放满水。在洗澡之前，她想起一件事来。
又踩着拖鞋回到客厅，掏出手机，站在客厅诺大的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景色拍了张照。
“咔嚓――”按下手机快门。
她在拍好照片中选了几张，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退回界面，将前置摄像头打开，让自己的半张侧脸入了镜，然后才将照片发到霍骁的手机上。
距离酒店不远的霍总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三条消息。
两条照片，以及一句话。
纪瓷：我到啦，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