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演出结束之后,霍骁送纪瓷回酒店收拾行李。
短暂的七天就要过去,乐团明天一早又要启程。从前独自一人的时候纪瓷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和霍骁在一起,她开始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能和他待得更久一点。
在K市停留的最后一个夜晚,两个人约好晚上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
霍骁把车停在酒店门口,陪同纪瓷去楼上取行李。
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两人随着人流往外走,迎面便撞上了等在大厅里纪成远和陈馥芳。
“小瓷。”纪家夫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纪瓷身边的男人。纪成远看着霍骁没说话,陈馥芳见状率先问,“...这位是?”
“我姓霍,正在和纪瓷交往。”男人如是说。
闻言,陈馥芳先是面露欣喜,随后犹豫着看了丈夫一眼,冲霍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们交往多久了?”纪成远收回打量的目光,问纪瓷。
“不久,两个星期左右。”她说。
纪成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家里的情况你知道,既然找了个不错的男人,怎么就不能为了这个家考虑考虑,结了婚也能帮衬一把。”
陈馥芳拉了下自己丈夫的衣袖,“...有事找个地方好好聊,这不是说话的场合。”
“我跟我自己女儿说话,还用找什么合适的场合?”纪成远呵斥道。
这话不仅让陈馥芳垂眸叹了口气,也引来了身边众人的目光。
“爸,我们去旁边的咖啡厅坐坐。”纪瓷不想成为被人关注的目标,让陈馥芳先领着纪成远往酒店的咖啡厅走。
“抱歉,让你见笑了。”她目送两人进去之后,才转过头来和霍骁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处理完,很快就出来。”
“我陪你去。”
“不行。”纪瓷很快回绝。
照纪成远的反应来说,他应该知道霍骁现在的状况,再结合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不想让霍骁牵连进来,“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感受到纪瓷的抗拒,他换了个思路和她商量:“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陪你进去,但我不发表意见,这样我也能安心些,行不行?”
听完那番话,纪瓷沉默下来。
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最后只好答应。
*
霍骁在咖啡厅前台开了一个包间。
四人在单独的包房落座,关上门,只听得见窗外呼啸凛冽的风声。
周遭安静下来,纪成远一连好几个问题都在霍骁身上打转。问的还是纪瓷熟悉的那些:比如公司有多少资产、未来在哪里发展、有没有投资民营企业的意向...
而霍骁也十分遵守和纪瓷的约定,除了说一些能够回答的问题,其他时候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旁观者,谈话的主导权一直在纪瓷手里。
没多久,话题重新回到什么时候能够结婚的问题上。
纪瓷没有急着回答,她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推到纪成远面前,“我花了一段时间只整理了这些。”
纪成远的目光落到眼前的那个牛皮纸袋上,“这是什么。”
“您先看看吧。”
他把纸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存折和两张银行卡。
看完后,纪成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反常地沉默下来。陈馥芳不明所以,直到翻完存折,看见了上面的数额,才惊讶地看向她:“小瓷...”
“我这几年全部的积蓄都在这。就像我之前提出来的那样,如果盛远有一天真的破产了,这些钱也足够保障你们和纪睿的生活。”
纪成远:“这些钱怎么够!盛远是我这一辈子的心血,你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倒下吗?!”
陈馥芳适时地拉住他,好言好语同纪瓷道:“小瓷,你既然能攒下这么多钱,那同事那边能不能借一点?看在你弟弟还没有成年的份上,帮帮家里吧,现在只有你能够救盛远了。”
夫妇俩一人一句面色迥异,在纪瓷看来就像一把长刀刺在心头。
她垂下眼,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来支撑自己。
好在,有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
霍骁使力握了握她的手,抬眼间,纪瓷看见他眼底浮现的暖意,是令她感到安心的注视。
她仿佛在那一瞬间有了底气,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些。”纪瓷强迫自己稳定住心绪,“我算过了,如果你们不过度挥霍,这些钱用来平安度日绰绰有余。后面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过来,至于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
“你怎么会无能为力?他不是有钱吗?!”纪成远见她要走,也跟着站起来,盯着霍骁愤怒嘶吼道,“只要你们结婚,他就可以帮盛远度过危机!”
“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清丽的女声紧接着在室内响起。
纪瓷挡在霍骁身前,用尽全力说出剩下的话:“你自己的错误,凭什么要让别人帮你解决。我身为纪家的一份子我认,我可以出钱出力,但你们不能打他的注意。”
“......”纪成远陡然安静下来,他似乎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然而直到最后,除了鼻子里发出的哼气声,再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们走吧。”在父母哑口无言的时候,她拉过霍骁的手走出包间。
“小瓷――”陈馥芳在身后叫住她,在临别之际,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女人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惦记的事,“我们听说了陈封的事,他...你没被他伤到哪里吧?”
话刚出口,纪瓷垂在身侧的手倏然一紧,眉头不经意地蹙起,又飞快松缓开,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没事。”
她没有回头,说完便带上门。
陈馥芳的身影和那期待的目光一起,慢慢消失在门后。
霍骁陪她回到车上。
晚上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乱,他知道她情绪不佳,决定先送她回酒店休息。这一路,纪瓷都没有说话,她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直到车停在酒店楼下,她才突然说,“让你看到这些...”
霍骁偏头看她,想起刚才她拦在自己身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喉咙一紧。
他笑了下,醇厚地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你忘了,是我提出陪你去的,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来。”
“...你对不起什么。”小姑娘垂着头,声音低闷潮湿。
“很多。”他说。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不该让她这么伤心。
知道他在安慰她,纪瓷没再往下问。霍骁将车熄了火,下车,走到另一侧替她打开车门。
“......”她垂下目光,缓慢地找寻着身上安全带的卡口。
平时一下就能摸到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呢...
她越想找清楚,眼前能看见的东西就越模糊...半分钟过去,纪瓷有些急了,手在侧边的椅子上胡乱寻摸着。到最后,变成了惩罚一般的拍打。
霍骁面色微凛,及时蹲下去抓住她的手。
突然间,一颗豆大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我打不开。”带着哭腔地语气突然爆发。
霍骁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搓,很快找到了安全带的卡口,揽过纪瓷拥到自己怀里,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心疼,“哥哥帮你。”
这四个字如同一个开关,让纪瓷这几天压抑的情绪全数倾泄出来。
她伏在他肩头哭得泣不成声。
昏暗封闭的地下停车场,每一个轻微地响动都能被无限放大。
经过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频频回头望过来,他们只看见一对情侣拥抱在一起,姑娘在哭,男人耐着性子低声地哄。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瓷终于止住了眼泪。
情绪得到缓解,她摸了摸自己眼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仪表问题,稍稍脱离开他的怀抱,问:“...我的眼睛是不是肿了?”
霍骁替她检查了下,没多久柔声说:“有一点。你现在闭上眼睛让它休息,等会上楼我们冰敷一下就好。”
他没有提任何关于刚才的事,就好像纪瓷真的只是因为打不开安全带闹了个小脾气。
她哭得累了,没功夫再去想别的,顺着他的话去做,“可是闭上眼怎么走路。”
“我抱你。”
霍骁让她先下车,等人站起来之后,弯下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纪瓷腾出一只手带上车门,随即听见轿车上锁的声音。
她听话地靠在他肩膀上,想起明天就要走了,刚才散去的难过仿佛又卷土重来,“好可惜,吃饭和电影都泡汤了。”
霍骁抱着她走进电梯,“等下次休假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
“这样一算还要好久。”
说完,纪瓷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巡演还剩下两个城市,也就是说她最多只能在国内继续待两周。
原本想着农历新年快要到了,说不定今年可以和霍骁一起跨年,可昨天她接到了学校教授打来的电话,让她务必在工作结束之后回学校一趟...
这些事,她都没有跟霍骁说。
想到再过不久他们也许就要分开,纪瓷收紧攀在他肩头的手。
如果知道她要走,他会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