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校门前聚集了几支军队,军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士兵的行动，冰凌的标志几乎要与白茫茫的雪融为一色。

　　 是凌升上将的银叶军团。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颜衡眉头微皱，目光穿过两人,看见几步之外盯紧自己的那双乖戾眸子。

　　 叶煦。

　　 他穿了一身银色的军装,少尉肩章反射着冰冷的光，一如他看自己的眼神。

　　 颜衡笑了：“叶少尉这是打算拦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空中盘旋的机甲发出刺耳的警报,紧接着，附近的居民区也拉响同样的警报。

　　 军校的警戒情况不同于往常，莫非已经出了事？

　　 叶煦缓缓抬手,唇边泛着诡谲的笑容。

　　 “让颜大少爷进来。”

　　 有了这句话后,两名士兵自觉退居两侧,给颜衡让开一条路。

　　 下一秒，就听叶煦命令道：“将他带去训练基地。”

　　 是命令的语气，带了一丝轻蔑,令人很不舒服。

　　 颜衡神色冷了下去：“我找谢正青校长,不麻烦叶少尉了。”

　　 “如果是为了南十字星的事，那么不必了,”叶煦漠然道,“谢正青校长暂不方便见人。”

　　 “不方便？”颜衡重复一遍,懒懒道,“叶少尉这句话，不妨对太子殿下说。”

　　 “如果颜少爷是以太子妃的身份来,就更不必见了。”叶煦笑得意味深长,眼神却冷得让人害怕。

　　 他顿了顿,很快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所有学生去训练基地待命,这是银叶军团的命令，烦请颜大少爷配合。否则您出了点事，我们也担待不起。”

　　 颜衡短促地笑了一声：“要是我非见他不可呢？您不怕殿下责罚，尽管派人拦我。”

　　 这个叶煦和陆星泽半点交情也没有，关键时刻会替陆星泽着想？

　　 他不知道叶煦怀的什么心思，但他谅叶煦没胆子违抗陆星泽的命令。

　　 叶煦没想到颜衡会这么强硬，脸色变了变，果然没再让人拦他。却在他经过身侧时，突然出声。

　　 “颜大少爷执意要去，我也不好阻拦。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谢正青校长为了支援风暴号已经身受重伤。”

　　 风暴号？

　　 颜衡眉头微皱，却听见军校拉响了警报。

　　 风暴号星舰居然在不属于其航行高度的低空，漫无目标地航行着，像脱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一名士兵匆匆跑来汇报：“叶少尉，风暴号上的学生反映能源不足……”

　　 颜衡怔住。

　　 风暴号能源不足？

　　 正常情况下，军校进行实战演习前都会检查星舰能源，保证处于80%以上，至少足够横跨三个星系，就算风暴号是老式星舰，且遭遇袭击需要与敌军周旋，也不可能轻易出现能源不足的情况。

　　 叶煦沉默几秒，对士兵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之后看向颜衡。

　　 “我也不需要瞒你，风暴号出了点问题，谢正青校长为此受了重伤，不方便见你。军校检测到南十字星间谍，已启动二级警戒，至于风暴号――暂时无法分配人员去冒险。”

　　 颜衡瞳孔一瞬收紧：“你们疯了？！以风暴号现在的飞行高度，一旦能源不足，很可能在帝星坠毁！”

　　 叶煦平静地开口：“他们是军校的学生，也是军部的预备役。只要他们还当自己是帝国军人，那么就该让风暴号行驶到安全区域再坠毁。”

　　 ――这等于是让整个风暴号自杀！

　　 叶煦观察着他的脸色，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他们应该能够想到，如果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颜衡攥紧了拳头，尽可能按捺住心中怒意：“为什么不派人给风暴号提供空中补给？！”

　　 叶煦挑眉，指了指风暴号：“你看风暴号现在的样子，像是仅仅能源缺失吗？”

　　 他收回目光，无声笑笑：“暂不提正式军里没几人有能力去做，如果为了一个几乎保不住的风暴号，导致军部损失惨重，影响到对军校的保护，最后谁来担责？”

　　 “支援风暴号同样是军人的职责，”颜衡打断他话，语气冰冷，“叶少尉，难道就只有风暴号上的军校生拥有所谓的职责？”

　　 隐隐间，他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

　　 帝星广场，谢逸辰正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你说得不错，”叶煦没有否认，“但相信颜大少爷也清楚，选择牺牲哪一方对帝国来说更有利。”

　　 风暴号在军校上空徘徊了一会儿，航行的方向忽然变了。

　　 怎么会――那是帝国军部的方向！

　　 一旦星舰在第一星区坠毁，将再也来不及。

　　 颜衡顾不上与叶煦分辩，迈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夺下一架实训机甲，坐进驾驶舱，接入了精神系统。

　　 然后――追向风暴号。

　　 叶煦冷冷将命令下达：“拦下他！”

　　 望着颜衡的机甲逐渐将追踪的机甲甩脱，叶煦眼底的光芒不断变幻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呵呵。

　　 颜衡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星舰已经被南十字星控制。

　　 就让他和那两名倒霉的学生，一起陪南十字星殉葬吧。

　　 颜衡冷静地操控的机甲追向风暴号，几乎来不及看平视显示器上的数据，仅仅在心底就测算出了距离。

　　 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完成能源对接，赶在星舰抵达第一星区前。

　　 颜衡不敢耽误，加速甩脱后面的机甲，同时试着与风暴号取得联络。

　　 通讯很快被接通。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风暴号能源不足，即将在军部上空坠毁……”

　　 “A-22号机甲十分钟后可提供能源对接，请风暴号配合。”

　　 “收到。”

　　 前面的风暴号逐渐放缓速度。

　　 由于风暴号的行驶并不平稳，颜衡硬是用精神力保证了机甲能够稳定对风暴号提供能源。尽管普通机甲提供的能源微不足道，但绝对足够让风暴号平稳降落。

　　 一口血吐出来，触目惊心。

　　 腥味在喉咙间弥漫开来。

　　 汹涌的精神力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和肺都震碎。

　　 精神力的冲击带来强烈的耳鸣，以至于他没能听到口袋里太阳挂件响起的声音。

　　 颜衡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机甲驶入了风暴号的飞行甲板。

　　 他重重喘着气，几分钟后从驾驶舱里出来。

　　 一名身着军服的男人停在他面前。

　　 “辛苦了，星舰即将降落，先去休息室吧。”

　　 颜衡对上他目光，心忽然收紧，一道冷意窜上后背，调动了全身的警觉。

　　 这个人的眼神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没有说什么：“麻烦了。”

　　 推开休息室的门，饱含震惊和迟疑的复杂声音响起：“颜衡？”

　　 颜衡不由怔住：“林思楠？司纪？”

　　 林思楠抓住他手臂，语气急切：“是你帮风暴号完成了能源对接？”

　　 “不对接能源的话，星舰会在军部大厦上空坠毁，”隐隐觉得林思楠有事瞒着他，颜衡不由皱眉，“怎么？”

　　 林思楠眼神暗了下来：“果然……”

　　 还没来得及解释，星舰忽然间发生了剧烈的晃动！

　　 颜衡及时稳住身体，快步走到舷窗旁：“怎么回事？”

　　 司纪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操作失误，星舰调转了行驶方向。这种失误应该会反馈到军部吧……可是舰内系统居然没响警报，难道是坏了？”

　　 林思楠面色凝重，迟疑道：“星舰没有要降落的意思。”

　　 “不打算降落？”颜衡皱眉，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舷窗外。

　　 星舰偏离了既有的航道，远离军校，朝着十二星区的方向行驶而去。

　　 怎么会……

　　 一抹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他忽然想起军校演习在M-17星遇上的信号屏蔽器。

　　 重新打开终端――信号果然断了。

　　 林思楠注意到他的脸色：“怎么？”

　　 “……信号断开了。”

　　 林思楠怔住，猛地意识到什么，试了下自己的终端。

　　 一样的结果。

　　 司纪探过脑袋：“什么意思？”

　　 不等颜衡说明，林思楠已经率先开口：“……舰队可能被监控了。”

　　 “监控？怎么回事？怎么就……”司纪一头雾水，他没参加军校的演习，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颜衡收紧了手，低声说：“当初军校演习，黎清殿下联合南十字星在M-17星建立了巨型的信号屏蔽装置。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和当时没什么区别。”

　　 司纪眼中流露出无可掩饰的震惊：“那现在舰队上这些人――”

　　 “有南十字星的人在。”颜衡说完，欲言又止，看向林思楠，发现对方也在回望他。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颜衡正要上前，司纪突然起身制止了他：“我去开门。”

　　 来人是星舰上的一名工作人员。眼无焦距，神色冷漠。

　　 “星舰出了点问题，警报系统坏了，舰长让我来提醒你们。两个小时后，将临时在十二星区降落。”

　　 说完后就走了。

　　 司纪动了动嘴唇：“刚刚那人……”

　　 颜衡低声：“舰队上的人可能已经被植入了寄生晶，大脑被生物芯片控制，至少二十四小时后才会开始出现死亡的情况。”

　　 林思楠沉吟道：“十二星区应该有南十字星的基地，如果我没想错，最迟在抵达十二星区前，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我们脑内植入寄生晶，代替我们的身份。”

　　 司纪怔住：“这下怎么办？”

　　 “必须有两个人稳住风暴号，”林思楠斟酌着，“这件事交给我和颜衡，你立刻赶回军部请求救援。”

　　 “我去？”司纪突然觉得很不安。颜衡和林思楠是他在军校最熟悉的两个人，可在这一刻，他竟觉得两人都无比陌生。

　　 颜衡没有说话。他和林思楠做了这么久的兄弟，想法出乎意料的契合。

　　 如果当时没去给风暴号对接能源，星舰就会直接在军部上空坠毁。而反过来的后果，就是风暴号在十二星区降落，成为南十字星入侵帝国的突破口。

　　 想要阻止……就只有一个方法。

　　 颜衡侧过头，看见舷窗外被风暴号派出去的舰载机。

　　 司纪赶回帝星的途中势必要对抗南十字星派出的机甲，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让军部派人支援。他的机甲给星舰补给的能源微不足道，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以星舰的能源情况和损毁情况，一旦选择驶离帝星，那么留在星舰上的人，基本意味着……

　　 颜衡看向林思楠，神色少见的凝重。

　　 他们必须保证离开的人能准确无误地向帝星传达消息。

　　 “嗯，”颜衡顺着林思楠的话说，“我和林思楠拖延时间，胜算大点。”

　　 司纪一咬牙：“如果是要让风暴号远离帝星，我也……”

　　 “司纪，你的精神力驾驶风暴号太勉强，”颜衡平静地打断他，“你能保证不会被夺回驾驶权吗？”

　　 死一般的寂静。

　　 一旦被南十字星夺回了驾驶权，意味着所有努力都白费。

　　 司纪的精神力和驾驶星舰的能力不比颜衡和林思楠，冲破这些舰载机的阻碍回军部却是绰绰有余。

　　 “我……”司纪话还没说出口，肩膀突然被身后林思楠按住。

　　 林思楠没下什么力道，司纪却觉得肩膀很沉，身子不可控制地颤了下，他忽然就明白压在肩头的是什么。

　　 那里是用来佩戴肩章的位置。

　　 尽管他现在还没有获得这样的荣耀，但是进军校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立过誓――在帝国危难关头，不会因任何理由而退缩。在任何时候保持理智，不会因私心左右应有的判断力。

　　 所有话一瞬间被堵了回去。

　　 颜衡轻声提醒：“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顿了顿，向他确认：“能做到吗？”

　　 “……能。”司纪终于没有再反驳什么。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烫伤了喉咙。

　　 颜衡看向林思楠，忽然笑了：“不会怪我吧？”

　　 “不会，”林思楠一顿，“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好，”颜衡在心底松了口气，点头，“司纪，你现在去见太子殿下，务必准确无误传达所有情报。”

　　 忽然记起抵达军校时，陆星泽对他说的话。

　　 他说有话要告诉自己。

　　 其实……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颜衡微低了头，呼吸急促起来：“任何阻止你的人，都是违抗太子妃的命令，不必和他们客气。”

　　 太子妃的特权，他今天提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