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向来别人吹捧李渭,都只会用那些格外好听的词去形容,还没有人用过这种稍微有些冒犯的字眼来说他。
李渭斜斜倚靠着半个身子,身上只搭着一件中衣,带子都未曾系上,看着倒是有那么几分风流浪荡劲儿。
他微一侧头,便看到沈薏环仰视着他,正等着他回答她的问题,他伸手想要揽住沈薏环,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只是刚一动作,沈薏环便下意识的回避他,李渭不悦地瞥她一眼,强硬地将她扣进自己怀里。
“我来寻我自己的夫人,难道不是名正言顺?”他用手轻轻顺过沈薏环的长发,神色中带了几分温柔。
沈薏环被男人制住按在怀中,这个姿势于她而言极为不适,只是她稍稍使力气想要挣脱开,他便揽她揽得更紧,几次三番下来,她也不再做无用功。
“将军您松开些,很不舒服。”她声音如往常一般轻柔,但听在李渭耳朵里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不似以往她对自己讲话那般,字字句句中都情意百转。
“妾这些日子想了想,其实您也不曾做错什么。”
这话算是说进了李渭的心坎里,他打心底里就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住她,这会听她这样直直说了出来,他冷哼一声,但面上仍是露出些许笑意。
“想明白了便罢了,折腾够了便跟我回府,陈大夫已经入京了,你这腿不能再耽搁――”
“将军,您听妾说完。”沈薏环仍是温温柔柔的,但这会格外冷静,她打断了李渭的话头,继续说道,“您这些年确是对妾极为照顾的,只是环儿不够做您的夫人,永安公主便很配您。”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李渭甚至有些错愕,紧接着便是阵阵怒意上蹿。
温言软语她听不进去,态度稍一强硬便梨花带雨,怎得往日里没发现她竟是如此不讲理!
李渭面色紧绷着,沉沉看向沈薏环,似乎想从她那双涟涟媚眼中探寻出什么一般,只瞧的沈薏环心中直发虚。
毕竟这可是她放在心上多年的心上人,沈薏环脑海中尽是他那些个战场上的威名,她切切实实的知道,眼前这衣衫不整还阴沉着一张脸的男人,可是实打实杀过人的。
她被他看的有些惧意,往日里她都是敛着自己真实想法,可着李渭的心思来,只要他高兴,便不觉着自己有何委屈。
可此一时,彼一时。
李渭被她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就已经有些恼火,见她眼神惴惴,缩着身子直往床榻里面躲,更觉得火大。
他单手按紧沈薏环,另一只手捏着她精巧的颌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眸色犀利,男人天生的攻击性和侵略性无处掩藏。
这个情势,沈薏环再清楚不过了,她早已知晓人事,虽然不明白这人为何生着气还要来亲近她,但她心中的不情愿确是真切的。
刚刚扎伤了李渭的那根簪子就在她手边,沈薏环握在手中,心下却有些犹豫,她不愿伤他,可也不愿跟他做那事,却在李渭重重咬上她的唇瓣时,抬手便往他肩膀扎去。
李渭头都未抬起,反手便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微一用力,她便再没法子,只能任由他肆意。
半晌,他松开沈薏环,顺势从她手中拿过那根金簪,借着一室皎洁的月色扫了一眼,嗤笑道:“若是真能教你三番两次扎伤,我这三品将军之职可真就成了虚号了。”
李渭说罢,将金簪放回她微微有些湿意的手中,朝着她面上看去,泪珠挂了满脸,似是泛着月色。
“又在哭什么?没跟我同寝过?”
沈薏环没理会他言辞间的讽意,只下意识握住金簪,紧接着推回到他手里,“我不要你的东西。”
“我送出去的东西,还容不得别人来说要不要。”
他起身站到床边,理了理凌乱的床,扶正了掉落一旁的软枕,将金簪放在沈薏环的胸口,拉起被子将她盖好。
“我不会娶永安公主,你歇着吧,明天我会让人送陈大夫过来。”
男人声音沉冷,穿了那身夜行衣,一身干脆利落,飞身越出了窗棂,隐没在夜色中。
房内床榻上,沈薏环泪痕犹在,可呼吸渐渐规律,入了梦中。
*
“姑娘,快起来收拾收拾,老爷方才叫人传了话来,将军请了名医来为您看腿伤,”疏雨进来走到床边,轻轻唤沈薏环。
沈薏环半睡半醒的,疏云传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她用过后,由着疏雨为她梳妆。
“你刚说,将军来了?”沈薏环坐在铜镜前,想起刚刚疏雨说的话,转头望向疏雨问道,“将军亲自来的还是派人过来的?”
“亲自来的呀,人都在正厅等半天了,只是将军说不用叫醒您,让您多睡会。”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的,越不想见他越来惹人心烦。
待沈薏环拾掇完,疏云去了前院传信,不多时,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沈庆辉亲自引着李渭进来,二人身后跟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今日李渭一身月白纹金缎袍,身子袖长,窄腰宽肩,端得一副好皮囊。
“躺好。”李渭熟门熟路地坐到床边,止住她要起身行礼的动作,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揉捏,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温声问她“睡得可好?”
父亲和大夫都在一旁,沈薏环被他笑的有些脸热,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在她耳朵里,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陈大夫,您请。”李渭点到即止,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那位老者,对他说道。
这老者其实瞧不出年岁,垂眉长须,可皮肤瞧着却很是光滑,他上前几步,拱手施礼,“将军,夫人,失礼了。”
他笑眯眯地说着,探手把住沈薏环的脉门,半晌之后,他望向李渭的方向,对他说道:“还需要看看夫人腿的实际情况。”
闻言李渭心中稍有些不愿,但仍是让疏云将沈薏环身上搭着的毯子卷起来,老者探手隔着衣裙,用力按捏沈薏环的腿侧,“可有知觉?”
沈薏环点点头,微微有些痛楚,她感受得到,老者又按了按沈薏环双膝。
“这里可有知觉?”
“嗯。”
沈庆辉在一旁,忍不住问道,“陈大夫,您看小女这腿伤可能医治?”
一时,屋内众人目光皆是聚集在这位陈大夫身上,他恍若未闻,又拉起沈薏环的胳膊,细细的思量着,片刻之后,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会在沈薏环屋子里的,都是沈薏环身边的人,见陈大夫这般,众人心直直往下沉,疏雨和疏云当时眼眶便红了,沈庆辉顾及着女儿的情绪,虽然也是失望至极,倒是也未表露出来。
“医术不精自己认下便是,妄下定论可当真堕了你老师的名号。”李渭站起身来,面色沉沉,声音中似是夹着冰凌,毫不客气的盯着陈大夫说道。
“老朽还未诊完呐,将军急什么,”这陈大夫倒是也没恼,仍是笑呵呵的,他看着一旁气势逼人的李渭悠悠说道:“早先便听说我大周的小战神,骁威将军的赫赫名声,今日倒是涨了见识。”
“确是人中翘楚,无怪连公主都对您心心念念的。”
这老头长着一副老实稳重的外表,这说起话来倒是毫不吃亏。
几句话戳进了沈薏环的心窝,她表情黯黯,没作声,李渭下意识转头就正好看到她失落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抓挠了一样。
“陈大夫,皇家和定远侯府的舌根可不是这么好嚼的。”
李渭看着正笑得开怀的老头,带着些许怒意说道。
“这话可不是我老头子先说的,我半只脚都进了棺材板儿了,哪还有这闲情打听这些情情爱爱的事!”陈大夫笑着说完,指了指一旁的疏云和疏雨,“你们两个,撑着你家夫人站起来。”
没等疏云疏雨过来,李渭已经将沈薏环从床上扶起,她许久未曾活动过,身子绵软,就这么借着李渭的力道斜斜站住。
陈大夫等沈薏环站稳了,笑着看了看态度软和了许多的李渭,低下身,敲了敲沈薏环的膝盖骨,“夫人这里可能使上力?自己能站稳吗?”
沈薏环试着把重心放到腿上,一旁李渭稍稍卸力,她便要摔向地上。
“好了,夫人请坐回床上吧。”陈大夫摆摆手,看向李渭的方向,“李将军,夫人这腿伤,老朽倒是能试一试。”
“夫人外伤未好,又伤及经脉,需多次施针,到时还需再看看夫人恢复的情况。”
李渭点点头,他看了看沈薏环,转头对疏云疏雨说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说罢,起身率先出了沈薏环的闺房,陈大夫提了自己随身带的药箱,跟沈庆辉一前一后出去了。
后院通往前院是条小径,沈庆辉和李渭一左一右走在陈大夫的身侧,沈庆辉问:“陈大夫,小女这腿您有多大的把握?”
“济世救人尽力而为,不敢做什么保证,但定会尽心。”陈大夫边走边瞧向两侧的风光,“沈大人府中景致可当真不错。”
“陈大夫谬赞,尚能入眼罢了。”沈庆辉微微一笑,随口应道。
“何止是能入眼,早听人讲说沈大人当年初来京城时也是风光无两的人物,一手画技无人能及,这院落可是您亲自绘制的图纸?”陈大夫笑着问沈庆辉,又看向李渭,“将军,您也擅书画,您瞧如何?”
说话间便已行至沈府正院大门处,沈庆辉拱手深深作揖,“陈大夫,小女日后还要您多费心了。”
“尽力,尽力。”陈大夫仍是挂着笑容,温和的答复着。
出了沈府的大门,李渭府中的车马早已等候多时,陈大夫转身上了马车,李渭敲敲马车的车舆,陈大夫拉开布帘,“将军?”
“你当真能治?”李渭沉声问道。
“只要将军付了答应了老朽的诊金,自然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