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和着雪花,刮得脸生疼。
可顾南琴并没有要回房的意思,只是单手撑着小脸儿,在宅院门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你好好歇歇,着急也没用的。”江璃从里屋走来,手中抱着一团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外袍,自然而然地给她披上,“燕染已经派人在这山头来来回回搜了,找到他总归是时间上的问题。”
顾南琴没有听他说话,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我以为、以为他……”不会来。
江璃给她系好了披风的绑带,宽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他武功底子好,即便是中了什么陷阱,也不至于丢掉性命。你要相信他。”
顾南琴默了默,没再说话。
相信吗?自己究竟相信过他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相信他一点点。是不是也不会把他弄丢了?
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冬温先前的背叛是有原因的,可真遇到了麻烦的时候,自己却是压根没把冬温放进考量的范围。
现在说对不起,该是晚了吧。
两人在这空荡荡的宅院中焦急地等着消息,而那头的燕染则是千辛万苦才找着了那个满是青苔油腻的石洞。
好不容易垂着绳子落到底层,却只是找着了一片骇人的血迹。
“人呢?”燕染不由得有些纳闷。
伸手摸了摸还带着点儿粘稠的血迹,并未干涸。看这血迹的凝结情况,应该就是追着顾南琴而来的冬温的没错,可这么多的血,应该是受了重伤吧?现在却怎么没见着人?
“不行,我自己去找。……来时的路我虽然看不大清,但我也能记得一些特征地貌。若是他追着我过来,肯定就是在途中出的事,还是我去找稳妥些。”顾南琴左等右等等不来,实在是心焦难忍。
“好,我陪你。”江璃也不再多劝,转身便去取剑。
而顾南琴这下连菱绮都来不及系上,抱着自己的匕首便一脚蹬了出去。
江璃眼角余光看着她的脸,疤痕已经只剩了三条,可这三条伤痕似是太深,已经难以痊愈。
心下念头转了转,江璃默不作声,还是先找到冬温要紧。
顾南琴顺着脑中记忆一路而下。
一息……两息……三息……
上山时在萧子安的怀里,顾南琴不敢睁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于是只能凭借着呼吸判断是何时换了方向。
也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被冷风吹的,顾南琴眼角温热,似有泪滴。模模糊糊地一路下来,没找着冬温,反倒是碰上了正带着侍卫搜索的燕染。
“找着了吗?”顾南琴有些焦急,几乎是从嗓子眼儿蹦出了这几个字。即便是已经猜到了答案。
“还没。但是看见了一处石洞,似乎被染上了不少血迹,可属下并没有见着冬温本人。”找了几乎一个时辰,连燕染也担忧不已,不由得开始瞎猜,“该不是已经去别处搬救兵了?或者该不会……属下看见不远处有狼群出没的痕迹。”
“不,不可能。”顾南琴此刻还算冷静,垂眸分析,“狼群若是攻击了他,至少也该留下些血迹或是残骸。你刚刚说附近只有石洞中有血迹,说明他是被包扎后才出去的。”
“被”,包扎后。
“所以,可能是自救,也可能是碰见了别人。无论是哪种,至少人都没有生命危险。”江璃顺着她的话,自然而然道。
顾南琴检查过燕染发现的那个石洞,神色凝重。这石壁上的青苔和油腻,不仅是跌入陷阱的人生死难料,那布置陷阱的人也是心狠手辣。
“这山头只有东边和西边能走,我去东边,燕染你去西边帮我瞧瞧。”顾南琴也没什么公主架子,极快吩咐道。
江璃也不出意料地跟着顾南琴而走,可还没走两步,顾南琴就听见了燕染的一声惊呼。
顾南琴转而便调转了方向,也不顾旁边的荆棘树枝,裙子被划拉了一道口子也没在意,直奔燕染的方向而去。
果真,顾南琴才刚跑没多远,就看见了虚弱得已经苍白无力的冬温。
“你受伤了?哪儿?”顾南琴也没什么寒暄的话,过来便直奔主题。
冬温此刻总算见到了顾南琴,上下扫了一眼,见对方安然无恙,忽然心头提着的一口气就猛然疏散了。
——也忽然,就撑不住了。
“还……好。”两个字从唇间挤出,冬温已经再站不稳脚跟,身形一软,虚弱地往后靠去。
燕染眼疾手快地接下,江璃也是已经到了近前,三指并拢,搭上冬温的脉搏。
“失血太过,气脉过虚,赶紧抬去宅院。”江璃沉着声吩咐,燕染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便背着燕染往宅子的方向赶。
“我会救他。”江璃伸手牵住了顾南琴的手腕,稍稍用力,把她一个趔趄拽进怀里,又转了力道,整个儿将她抱起。
顾南琴没有挣扎。此刻他的轻功最好,有他相助,自然也能早些回去。
……
好不容易赶回了那宅院,顾南琴却因着自己懂得的医理太少,此刻只能无助地待在门外,将冬温的生死交到江璃手上。
好在真如江璃所言,冬温只是失血太多,并没有性命大碍。
只是,从石洞摔下去的时候,戳入皮肉的那截树枝太久未曾取出,弄得整条小腿皮开肉绽的,倒是花了不少时间细细剜弄出来。
“除此之外呢?”顾南琴听着燕染前来说明情况,更是焦急。
“……他可能将来走路都不会很顺畅……”
“说人话。”
“瘸了。”
燕染在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还偷偷抬眸看了一眼顾南琴。
顾南琴冷着脸,眼角眉梢分明没任何动作,却能明显感受到一抹难以言喻的悲痛从眼底滑过。
瘸了?
习武之人,瘸了?
身侧的手紧紧捏了捏椅子扶手,顾南琴沉着声,刚刚还捏紧椅子的手,现今却像是有气无力似的垂了下来:“知道了。”
燕染应声离去,临关门前还不忘回头偷偷瞥了一眼她,可她依旧只是呆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
……
萧子安再醒来的时候,虽然房间内空空荡荡的,但这装饰、桌椅,又觉得熟悉至极。
回来了啊……
身上的束缚之物只是简单的绳结,但萧子安并没有想要挣脱的意思,只是仰天看着陈旧的房梁,若有所思。
顾南琴推门而入,屋内尽是灰扑扑的陈设,呛得她一阵猛咳。
“身子不好,就叫别人来审问好了。”萧子安似乎没觉得自己就是要被审问的人,反而带着笑意和以往一样的出谋划策。
顾南琴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只是在房内找了个椅子,往萧子安身前一放,自己则是安然坐下,正与萧子安对视。
“来找我要密旨?阿婳,你既然懂我,也该知道我不会给你。”萧子安一副调笑之意,“不单单是为了你的现在,也是为了你的将来。”
顾南琴却摇了摇头。
萧子安一愣,随即又恍然:“……冬温出事了?”
“你知道他跟着你?”顾南琴面无表情地一问。
“嗯。感觉到了。虽然他跟得极远,但我还是稍稍有所察觉。”萧子安似乎明白了顾南琴来此的意义,面色稍稍有所变化。
“所以,你便将他引入了那些陷阱中?”
“嗯。”
顾南琴心中撕扯得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