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凝昨晚上被捉去加班,兢兢业业地做手工,实在辛苦,今日睁眼时,外头天已经不早了。
刚从帐子里出来,便被暖烘烘的热气扑了满脸,青鹤攒枝铜盆里,银丝炭正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热乎气。
“添了炭盆了,入冬了?”
她含混说了一声,银枝、瑞雪忙端着热水、汗巾,进来伺候。
“昨晚上起先下了点小雨,后来就变成雪了,盐粒子似的,外头的树上挂上了一层霜。”
银枝绞干了热帕子给她净面,温声说着。
陆凝凝醒了醒盹,忍不住想去瞧瞧外头初冬的雪景。
瑞雪翻了件大红色绣着穿花夹杂蝶如意袄子,服侍王妃穿好了,又把一早备好的手炉拿了出来,暖炉套子上绣着喜庆的百子千孙图。
袄子风毛出得极好,白绒绒一团,映衬着红色,瞧着人又喜庆又明亮。
陆凝凝这些日子被养出了些肉,现下瞧着跟雪地里开得正好的红梅花似的。
“王爷呢?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
“一大早外头递来消息,王爷去月明楼了,想来是有什么事要忙,一时不得闲,王妃先用膳吧,今晨膳房里煮了虾仁馅儿的饺子。”
银枝有条不紊地帮着她簪上了金盏双喜并珠钗,柔声答着。
“月明楼?可是那位常常来府上的老先生来了?”
“正是呢,奴婢这就叫人传膳。”
府上有位长来长住的老先生,陆凝凝一直知道,但却并不曾见过。
顾成泽没有引荐过,她也不好贸贸然,自己嚷嚷着要见。
“瑞雪去传膳吧,你知道我的胃口,调个合我口味酱料来。”
瑞雪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她和银枝,陆凝凝抱着手炉,指着旁边的小凳子让她坐。
银枝素来聪明,知道王妃特意把瑞雪支开,是有事要问,便没推辞。
“你跟着王爷多久了?”
“禀王妃,快九年了,奴婢是家生子,自幼便在王爷身边伺候。”
陆凝凝点点头,这些日子她瞧出来了,这丫头机灵又忠心,顾成泽也多次说过银枝是可以信重。
“你是王爷信重的,我也是信任你的,有些话我想问问你。”
银枝她恭顺垂着头,没有半点僭越。
“王妃有事请讲,王爷说过凡事对王妃知无不言。”
陆凝凝面上有些肃穆,“关于咱们老王爷,外头的消息说了老王爷身子不好,病死的。可王爷却一直在查老王爷的死因,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缘故?”
银枝抿了抿嘴,“这事奴婢知道的并不详尽,只是康定十七年,老王爷带着当时还是世子的咱们王爷,出了趟远门,好像上奉命去查什么案子,以后就出事了。自此以后咱们府上就都变了。”
银枝提起旧事,不禁有些伤怀。
“从前老王爷还在时,对咱们王爷极好,老太妃虽不大喜欢王爷,却也不至于如此这般冷待。老王爷去了后,便有人开始给王爷下毒,老太妃对王爷更怨怼了,竟把老王爷的死,算在咱们王爷头上,人前人后对王爷越发苛待,便是王爷身子日渐虚弱,老太妃也不曾过问过。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查不老王爷的死。”
陆凝凝微微蹙眉,那位老承安王的死,实在蹊跷,雁过留痕,顾成泽也不是吃素的,如何查了这些年也查不清楚?
关于他的身世,还是得告诉他得好,自己终究本事不大,顾成泽如今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捅他一刀,只怕到时没个防备,会措手不及。
陆凝凝打定了主意,外头瑞雪端着煮得圆滚白胖的饺子进来。
“今日立冬,合该吃些饺子,王妃快尝尝。”
古人的智慧实在神奇,二十四节气,总能差不多应验。
热腾腾的饺子,猪肉香菇馅儿的,每个都塞了大虾仁儿,吃进去格外熨帖。
却没等陆凝凝把一盘饺子吃完,外头瑞雪便进来禀报。
“王妃,舅爷来了。”
陆凝凝一怔,富平侯的长子陆星朗,今年一十四岁。
在原主的记忆里,早年的被陆远奎送到名师大儒身边读书,三年两头见不了几回,虽说是同父兄弟,姐弟却很是疏远,素日没什么来往,
“请进来吧,会客厅待茶。”
陆凝凝整了整衣衫,只怕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了。
待等她到会客厅坐定,便见丫鬟引着一个穿着绣着翠竹的青衫少年一路进来。
白净的一张娃娃脸,个子虽长成了,婴儿肥却未褪,一双跟陆凝凝如出一辙的眼,微微泛着一层红。
拱手抱拳行礼,声音先带出了几声哭腔。
“长姐安好。”
陆凝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赵姨娘给上足了眼药来的。
“弟弟快坐吧,怎么了,怎么瞧着还哭了?”
陆星朗瞧见如今养的纤秾合度,面色红润的长姐,心头不禁吃惊,却顾念着心头的大事,并不在这事上做计较。
“长姐!您救救我阿娘吧。”
他眼眶越发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陆凝凝差点乐出声来,赵姨娘不好,她便一千一万个好。
她又不是圣母,能轻易忘记了那对歹毒的母女,如何害死原主母女的。
嘴上却是关切,“姨娘怎么了?”
陆星朗自小没养在赵姨娘和陆远奎身边,哭求做戏的本事欠佳。
只捏着袍子掉眼泪,没学会父母,抱着大腿哭得本事。
“父亲要娶新夫人,姨娘哪受得住,今晨上了吊,险些没救回来。”少年抽抽搭搭说着。
陆凝凝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毛,好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赵姨娘啊赵姨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如今正是个发落你,为原主母女报仇的好机会。
她明面上去跟着急地流眼泪,陆星朗一见她心软,顿觉找到了靠山。
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膝行两步,到陆凝凝面前。
“长姐!长姐!求您救命!”
陆凝凝拿帕子抹了抹艰难挤出来的眼泪。
“姨娘糊涂啊,妾侍以死相逼让夫君不能续弦,这可是犯了七出,惹恼了父亲,他一纸出妾书,把她赶出陆家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