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反贼头子的话,管他满嘴喷什么沫子,都不用当真。
谁知道他是不是胡编乱造,挑拨离间?
按说,怎么着元思远都不该这般生气,那庆良辰定定是说了什么,让他动怒的。
顾成泽和陆凝凝都等着他继续说。
“那狗东西,说让我查验我祖母身边的积年伺候的老人,就会发现我祖母在我祖父过世后几年,有过身孕。这怎么可能,简直扯淡!”
他拧眉骂着,可却真正出卖了自己情绪。
如若元思远一言不听,一字不信,定不会恼成这个样子。
他是心里起了疑,所以才恼了。
贼首庆良辰,就算是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想编排几句话故意气人,却也没有指名道姓,并且叫他去问谁、查谁的道理,除非他那些言语,是真的,一切有迹可循!
陆凝凝脑子里又浮现出镇南太妃那张脸,气韵非凡、端庄秀美,丈夫死后,有身孕,这可能吗?
顾成泽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看他就是气急败坏,巴不得寻死,这才出言不逊。不然到了京城,少不得一个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等着他。”
元二郎愤恨地咬了一口糖饼,“你说这种事,搁谁身上谁不生气?你说,他要是说你母妃不检点,背着你父王跟别人生了你,你保准比我气得还厉害!”
顾成泽脸上抽了抽,“比起我是我母妃跟别的男人生的,我觉得自己倒像是父王跟别的女人生了我抱回府里,这才这么些年来,不受母妃待见。”
这话本是一句寻常的感叹,但偏偏是跟镇南太妃的事挨着,事情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偏在座的三个,没一个脑子里装的是浆糊,那都是九曲玲珑的心肠,联想不到一起去,都算对不起自己的聪明脑子。
元二郎只觉得自己嘴里的糖饼都不香了,“有没有一种可能……”
“绝对没有!”顾成泽赶紧否定。
“你祖母比我父王大五六岁呢,应该没什么联系。”顾成泽说话的嗓子眼有些发干。
元思远英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好像五六岁也不妨碍什么吧,又不是大五六十岁。”
“啧,叛军说的话能信吗?你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还越想越离谱起来了。”
他们两个怎么争论,陆凝凝脑子里却是一阵乱飞。
首先顾成泽不是老承安王的亲儿子,是皇帝的私生子。
所以镇南太妃自然不可能跟老承安王有染,生了顾成泽,让老王爷抱回去养着。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跟皇帝生下顾成泽的神秘女子,就是镇南太妃呢?
她仔细回忆镇南太妃的相貌,不住地想,那眉眼如果长在男人脸上会是什么样子。
元思远使劲拍了两下脑门,“怪我怪我,一时气血上头,那小子忒气人了,看到了京城,我饶不饶得了他!”
“你饶不饶得了他?等回了京,先看看圣上饶不饶得了你们吧。”
进来的人,左脸带着一条疤,长得雄赳赳气昂昂,身高伟岸,如半座小山,穿得这般严实,却也瞧得出肌肉遒劲,是个十足十的威武汉子。
原主的记忆猛然复苏,她心中一喜,三两步就上了前。
眼神发亮,脆生生地叫了声:“舅舅!”
来人正是陆凝凝的亲舅父,威远将军赵朋坤!
赵朋坤瞧了两眼气色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对他比往常亲近得多的外甥女,心里一股暖流,喜得不得了,看陆凝凝的眼神不禁添了几分慈爱。
可一转脸对着顾成泽,还是该行礼的行礼。
“属下赵朋坤奉命来送粮草!”
顾成泽扶他起来,“在外我与将军是上下属,在内却是至亲,虽王妃称呼您一声舅父,将军不必多礼。”
赵朋坤对他的脸色却并不多好。
“那就请元帅看在,我这外甥女对你痴心一片,千里迢迢地来寻夫尸骨的份儿上,写一封休书与她吧。”
陆凝凝见了舅父原是十分亲切,可怎么也没想到,赵朋坤竟说出这番话来。
“舅舅,您说什么呢?”
赵朋坤瞧着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唯一的血脉,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元帅,梁王殿下的究竟是怎么死的,朝廷追究起来,轻则抄家削爵、重则满门抄斩,你今日写下休书来,我这外甥女,自不用再受连累,也是保全她的性命和她腹中您的一条血脉。”
元思远撇了撇嘴,这赵朋坤很得他父王镇南王的重用,是自己的前辈,他在他面前也不好多放肆。
“梁王殿下自然被叛军逼死的,不愿拖累全军自尽的,朝廷难道愿意认他不停地摇尾乞怜,丢人现眼这档子没气节的破事?”
赵朋坤抢过他的话,“朝廷自然会按二公子的说话,甚至还可能追封他‘忠烈’,可圣上不是傻子,死的那是他亲儿子,他对你们难道没有芥蒂?随便寻个旁的由头,难道治不得你们?”
“可哪怕是当时圣上在,他也会下命令射杀梁王的。”元思远有点不忿。
“圣上能下命令杀儿子,可做臣子的是不能诛杀皇子的,这个道理也要我跟二公子言说吗?”
元思远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事处理不好的严重性,可心里也是窝火,便顾左右而言他。
“你就不能叫我元将军吗?你老叫我二公子,跟我不配当你同僚似的。”
赵朋坤不愿跟他争论这个,在他眼里不光元思远,就连眼前的顾成泽也是有些年少轻狂,有些处事孟浪了。
痛快是痛快了,也以最快的速度歼灭反贼。
全军畅快,痛的却是龙椅上的帝王,皇帝愿不愿意用最得意的儿子换一场平乱的胜利呢?
对他们又记恨几分,圣心难测,这天大的麻烦是实实在在惹下了。
他扯过没有亲临战场,正在用脑子疯狂转动,疏离整个脉络的外甥女陆凝凝,拉扯到自己身后,冷眼瞧着顾大元帅。
“元帅!还请您高抬贵手!”
顾成泽半晌没说话,目光灼灼,却又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