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拱之微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一般继续说道。
“后来郭药师为了防止此事泄露,有辱他的威名。在回到军营后,便令人将罗青汉的所有子侄亲军,全部杀死了。”
“不仅如此,他为了借此事拉拢人心,还将罗青汉家中的所有女眷,全部赏给了那些忠诚于他的‘硬军’,这些女眷,在‘硬军’手底下,没能活过半月。”
吕颐浩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真是无耻至极,不仅杀了自己的结义兄弟,还灭其全家,辱其女眷,真乃畜生之所为。”
朱拱之叹了口气。
“其实,这种事情很多,乱世之中,善的都死了,恶的才能活。只是你们都埋在‘黄金屋’和‘颜如玉’的圣贤书中,看不到罢了。”
“但郭药师手段也未免太过卑鄙狠毒了些。”
朱拱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一点他也同意。
要杀就杀了便是,为何还要羞辱自己结义兄弟的家中女眷呢,更何况,还把自己的娘子送给辽人享用,真是不配为人。
“朱指挥,你说的这些,和这统领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吕颐浩眼中闪烁着精光。
“这统领名叫罗青郎,是罗青汉的弟弟,当年因为走失在战场上,所以反而保全了一条性命。”
吕颐浩恍然大悟的长出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厢房处不停用刀扎着“硬军”尸体的那个狂热身影,眼神中多出了一丝理解和同情。
“所以他脸上的刀疤,都是他自己划的吧,为的就是让别人认不出来他。”
“不错。”
“可是。”
吕颐浩不禁又有些疑惑。
“这些事情,皇城司是从何处知道的?又是如何认出此人的呢?”
朱拱之坦诚的摇了摇头。
“皇城司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找到的他?”
朱拱之拍了拍手掌之中的尘土,不紧不慢的往厢房处走去。
“我从未说过是我找的他。”
“是他,来找的我。”
当厢房中所有的“硬军”全部都被确保变成了尸体时,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翻起了一抹鱼肚白。
十余名皇城司的人,在向朱拱之作了一阵简短的汇报之后,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厢房前,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吕颐浩没有多问,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都是隐秘的,每个人都承担着各自的任务,本就不会在此处多做停留。
那名统领走到朱拱之身旁。
“朱指挥,你帮我报了大仇,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朱拱之笑了起来。
“我不要你的命,你只需把接下来的事情都办好就行了。”
“是。”
吕颐浩一听,头都大了,他一晚上就是一直在看死人、闻血腥味,他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好像也都散发着一股死人味。
所以他想先回府泡个澡。
泡澡,在北宋时期还是挺流行的,因为当时大多数宋人都喜欢洗澡。
市井街上,经常能够看到一些门口挂着一个水壶,名为“香水行”的店铺,这些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的公共浴室。
比如在东京开封城内,便有一条被称为“浴堂巷”的街巷,这条街上,就有许多家公共浴堂。
而且其中大部分浴室还提供“男女仆人服侍入浴”的高档服务。
只是可惜,这项服务传承到现在,渐渐的变得不合法了。
着实可惜。
此外像政府机关、太学等地也都设有浴室,而大户人家和官宦之家更是建有私人浴室。
这足以说明了,北宋时期的宋人,是有多么的喜欢洗澡。
更何况,像吕颐浩这种有些洁癖的人。
于是,吕颐浩立刻凑了过来。
“朱指挥,还有事?”
朱拱之点了点头。
“不错,是吕知府上场的时候了。”
吕颐浩一愣。
是我上场的时候了?
那我昨晚一整夜跟着到处跑,合着就是让我来当个观众?
“我能先回去洗个澡么?”
吕颐浩决定坚持一下。
朱拱之笑出了声。
“某记得,王相公当年,一年到头也不洗个几次澡,吕知府应当向他学习,政事为先才是。”
朱拱之口中所说的王相公,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是出了名的邋遢大王,甚至曾经因为脸上污垢太多,导致脸色发黑。
家里人还为此给他请了郎中。
“当真是要紧事?”
吕颐浩不死心的问道。
朱拱之看吕颐浩这么认真,当即收敛笑意,也正色回道。
“当真是要紧事。”
“行。”
于是罗青郎和吕颐浩便跟着朱拱之,快速的离开了此地。
当蔡靖迷迷糊糊的从醉酒状态中醒来的时候,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周围零零星星的还有些官员或是还在睡觉,或是像他一样,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看着周围。
蔡靖费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
刚走到大厅门口,便和匆匆进来的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哎呦。”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蔡靖由于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脚下本就不稳,因此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刚欲发火,对面之人却先开口了。
“伯坚,你可算醒了,快随我走。”
随即一只大手,便拉着自己的衣袖,搀扶着自己站起身来。
蔡靖抬头一看。
是吕颐浩。
“元直?”
随后蔡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茫然地说道。
“元直,我怎的在此处?”
“你还好意思问,先跟我走,边走边说。”
于是,一路上,吕颐浩便将昨晚蔡靖酗酒太凶,醉倒在大厅之中的事说给了他。
吕颐浩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蔡靖消逝的记忆慢慢的又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他终于想起来,郭药师要带着整个燕京城和他们所有官员投降金国的事情。
一念至此,不禁悲从心来。
两行热泪顿时又从泪窝间“哗哗的”流了下来。
“元直,你这是带我去投降金国么?”
吕颐浩白了蔡靖一眼,脚下不停的往前继续走着。
“元直,让我殉国吧,我不要去金国。”
吕颐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郭药师被金国的刺客暗杀了,‘硬军’也几乎死绝。还投降什么金国?”
蔡靖脚步一顿,面上一喜,猛的抓住吕颐浩衣袖。
“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