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王府距离皇城本就很近,不过几里路,赵楷又听从范琼的建议,将进攻目标选择在了距离更近、防守最为薄弱的东华门。
东华门附近,因为有艮岳的存在,所以没有修建如御街那样的宽敞大道,且因为赵佶对景观的特殊需求,所以从恽王府到东华门一带,均为一次只够三四人并肩而行的青石板小路。
此时夜色正浓,汴京城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周围的景致在夜色的笼罩下,只能看到一层层模糊的虚影,小路上冷冷清清,赵楷骑在马背上,听着马蹄敲击地面发出的“嗒嗒”声,在这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不多时,前面不远处已经能隐约看到宫墙的轮廓,它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一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守卫着皇城里的人。
赵楷一挥手,身后的士兵都轻轻地停下了脚步。
范琼近身上前。
“眼下要怎的?恽王殿下。”
赵楷眯着眼往东华门看去,借着宫门处影影绰绰的灯火,能看到宫门前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很是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夜里的清凉空气,让他憋闷的肺腑间舒服了许多。
待将胸腔中的一股浊气缓缓吐出后,赵楷挥手往前一指。
“动手!”
身后的皇城司兵士,立刻如一条在黑暗中蠕动的长虫一般,朝东华门快速涌去。
黑暗中,盔甲兵器铿锵相撞,无数只脚有节奏的踏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密集的鼓点一般。
一旦从狭窄的青石板小路上冲出来,便直接来到了东华门前一片宽阔的广场上。
守城的禁卫军,也在此时听到了来自广场对面黑暗中的声音,还隐约看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影。
一名禁卫军大声朝广场对面喊道。
“你们是哪个?宫门已经关闭,请速速退回。”
回答他的是一个破空而来的羽箭。
正中眉心!
于是,战斗,在一瞬间展开了!
赵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身后的皇城司士兵,从一条蠕动的长虫,又迅速变化成了黑压压的虫群,如蝗潮一般,朝着东华门覆盖过去。
就在赵楷的军队,刚刚行至广场中间时,异变突起!
忽然从东华门两侧的树丛中,涌出大量禁卫军,足足有四五百人。
这些禁卫军身着金色步人甲,肩披一件红色的大氅,手握斧戟,显然是已在此处等待多时。
赵楷一拉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一声,停在了原地。
他有点被吓到了,心里又开始犹豫起来。
范琼快速向前几步。
“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完后,大吼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
身后的兵士,本就压抑了一晚上,此时看到范琼已经冲上去,以为恽王已经同意,于是便都嘶吼着,跟随范琼冲了上去。
金色的战甲和墨青色的玄甲,在黑夜中猝然碰撞到了一起,顿时血花四溅!
金属刺进肉体中的声音,不时响起,而每一次响起,都会有一个人倒下。
赵楷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从集结士兵到现在,都一直是范琼在旁边鼓着劲,如今范琼不在身边了,他立即慌了,再看到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竟吓得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他满眼呆滞的看着广场中央的战斗,不时有残肢断臂飞到他面前来,一开始他还尚有所反应,躲避一番,待时间久了,也疲惫了,任凭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肉块,砸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范琼再次折回,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起来,赵楷才恢复了一丝神志。
他朝广场中央看去,此时地上堆满了尸体和残缺的肢体,血液顺着地板上的裂缝,还在流淌着。赵楷猛地将腰弯向一旁,吐了起来。
但不管如何!
这一战,他胜了!
禁卫军的战斗力,要远远低于皇城司士兵,所以很快就落入了下风,直至快要被斩杀殆尽时,剩余的十几名禁卫军才相互依偎着退回了城门下方。
但皇城司这边,也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本就人数占劣势的他们,即便是以一敌二,也死伤不少。此时,加上伤员一起,大约还剩下一百人左右。
范琼长舒一口气,这就够了。
待打开城门,和皇城内的皇城司士兵汇合之后,再围堵住东宫,则大事即成了。
他扶着浑身不停打颤的赵楷,绕过地上的尸体,徐徐往东华门走去,此时的赵楷因为太过害怕,已经无法再骑上马匹了。
随着几声利刃划破咽喉的声音,东华门前最后的几名禁卫军全部倒下了,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几个皇城司士兵,从一名少了半个头颅的禁卫军尸体上,搜出了东华门的宫门钥匙。
于是,进入皇城内的最后一道防御,东华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赵楷和范琼首先进入了城内,皇城司士兵紧随其后。
待所有人悉数进入皇城后,为了防止再有皇城外的禁卫军赶来,范琼命人关闭了城门。
一旦进入东华门之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一条和御街一样宽阔的大道,直通向皇城的最中心。
赵楷此时也从惊惧中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他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冠。
“范琼,我们确实已经进入到皇城中了吧。”
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赵楷轻声向旁边的范琼问道。
范琼一脸兴奋之色,恭恭敬敬地答道。
“回殿下,我们确实已经在皇城中,脚下的这条宽广大道,将是殿下成就大事的最后一段路。”
赵楷闻言,往前方看去,不远处延福宫金灿灿的殿檐,在夜色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他内心不禁一阵激动。
眼下官家生死难测,太子谋反,而自己,却带兵平叛。
如今既已攻入这皇城中,则太子就犹如刀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他宰割。
赵楷忽然想到,那一日,他与太子在宣德门前相遇的一幕。
当时他就曾说过。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而今天,他胜了!
他恽王赵楷终于胜了太子赵桓!
赵楷兴奋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跟随着他,浑身沾满血污的士兵,忽然“文性大发”,他高声喊道。
“脚下这条平坦宽阔的大道,是今夜众将士跟随我平叛乱、扶社稷的见证,自今日起,我将这条道路赐名为‘得胜街’。”
“儿郎们,随我进宫!”
一群人带着胜利的喜悦,浩浩荡荡的往皇城中心走去。
就在这时,范琼忽然双腿一顿。
他曾经参加过剿平方腊叛乱,对危险有着一种快人一步的预警。
只见他忽然趴下身子,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
众人见他如此,也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几乎是瞬息之间,范琼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满脸的兴奋之色,顿时被出离的惊惧所取代。
他抬起头,木然的看着赵楷,颤抖的呢喃道!
“是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