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李建斌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对李何砚来说。他不知道那些正常的家庭,父母和子女是怎样的相处方式,至少在上初中之前,他还没有个基本印象。
李何砚漫长的童年里,时常三天两头鼻青肿脸去学校。头一回,学校班主任把他叫进办公室,问起原因,李何砚梗着脖子,紧闭着着嘴唇,半声不吭。
班主任见他油盐不进,也失去了耐性,挥挥手,让他滚回教室。
李建斌喝醉动手的时候,李何砚一开始会躲,会跑。到了后面,他发现越躲打得越厉害,就由着他打。只是在被他揍的时候,他学会了一种防御的姿势,手臂护着头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真正反击那次,是四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班主任已经换了另一个女老师,姓杨,身材娇小,看着瘦瘦弱弱的。
半期考结束,杨老师上门家访。
金丽红在阳台洗衣服,李何砚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一直在换台,换了一圈,门外响起按铃声。
金丽红拿手擦了擦,去玄关开门:“杨老师,请进请进。”
杨老师笑道:“打扰了。”
“不会,不会,快进来。”
金丽红关了门,又看躺在沙发上的没动弹的李何砚:“砚子,你老师来了,怎么不叫人?”
李何砚没回应,金丽红讪讪一笑:“这孩子,真没礼貌。”
杨老师打圆场:“孩子有个性,没事。”
“杨老师,喝水,还是喝茶?”
“水就好。”
金丽红倒了被玻璃水出来,又让了李何砚关了电视,说:“你回屋待会吧?”
金丽红:“这孩子在学校,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杨老师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哪里的话,他在学校倒挺好的,脑子也好用,成绩基本没什么问题,就是――”
金丽红:“老师,您有话直说就好。”
杨老师:“只是他这个月周五,来学校的时候......”
门外忽然响起砰砰的砸门声,客厅里的两女人都吓了一大跳,金丽红起身,说:“杨老师,你先等会。”
李建斌酒气熏天:“怎么大半天才开门,别给我偷汉子吧?”
金丽红低声道:“你说什么呢,砚子的班主任还在这,你说话注意点。”
李建斌踢开脚下的鞋子,打了个酒嗝:“我说话注意什么,你和那个温东海不是有一腿吗?”
金丽红按捺着脾气:“你非要这个时候给我难堪吗?”
李建斌哎哟两声:“怎么,你觉得有外人在,我他妈就不敢打你是吗?”
李何砚坐在屋里,在打游戏机,客厅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叫嚷声,他扔了游戏手柄,冲出房门,就看到躺在地上的金丽红,杨老师过来拉着李建斌,被他反手推到在地。
李何砚捡起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李建斌砸过去:“我□□妈的,李建斌。”
李建斌没想到李何砚会反手,等反应过来,目露凶光,伸手就掴了李何砚一巴掌。李何砚像发怒的小狮子,去踹,去咬着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断。
那是李建斌第一次在李何砚的眼里看到这样愤恨的眼神,李建斌心里生起几分怯意,又去踹金丽红:“你他妈教养的好儿子。”
李何砚再次冲了上去,李建斌揪着他的领子,像是在扔垃圾似的,把他远远扔到墙角。拳头和脚风,似密集的雨点落下。李何砚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小小的身体弓着,双手护着脑袋,透过胳膊的缝隙间,看到杨老师在一旁嘶声喊叫:“别打了,别打了,我报警了!”
后来,李何砚总会梦到这个场景,混乱的梦里,杨老师的尖叫声,金丽红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捂着脸痛哭的声音,李建斌咒骂声,空气里混浊的酒气。
上了初中后,李何砚待在家里的情况就少了,经常去汪洋家住着,要不是就是外婆家。直到他考上了清大,远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那一阵子,李何砚过了一段毕竟舒心的日子。他见到魏妤那天,或者更准确的说,他见到魏妤相片那天,是在圣诞节那天。
他们小组刚参加完区域赛,沈清槐作为教练的助手,陪同他们到霖城参赛。他们队伍很顺利就拿了第一,几人找了家饭馆庆功。
那晚,李何砚心情很好,沈清槐也跟他们一块吃饭。后来,吃了一半,沈清槐有事先走了,就他和吕讯,大黑,还有其他参加区域赛的队伍还在包厢里。
“等会吃完,去K歌不?”
“好啊,妈的,今天太开心,可不得吼两句。”
有男生手里拿着一架黑色手机:“我去,沈师兄把手机落在这儿了。”
“等会给他送回去呗。”
“这手机桌面屏幕,是沈师兄女朋友吧,看不出来沈师兄这么深情啊,还把女朋友相片设为桌面?”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朋友,没准是什么网红的相片?”
“这像素不像啊,不过沈师兄的女朋友还挺好看的,你们看看。”
手机在在座的男生手里传了一圈,最后落到李何必砚手里时,屏幕还未暗下去。李何砚靠着座椅,眯缝着眼睛,随意扫了眼。
相片里是魏妤的侧脸照,长发披散,穿着黑色的大衣,脖子围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看向镜头的眼眸,清澈平静,透着几分淡淡疏离感。
李何砚看了两眼,就把手机递了回去。
后来要结账,出了店门。
夜风吹来,李何砚脖子空荡荡的,才发现落下围巾,折回店里拿围巾,瞥到了桌上的那架黑色手机,顿了下:“什么破记性。”
李何砚捞过手机,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围巾。
吕讯和大黑在门口等他,见他手里的手机,说:“这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胡强给忘了。”
吕讯说:“这胡强什么脑子,那你等会拿给沈师兄吧。”
吕讯他们还要去唱歌,李何砚懒的去,就拒绝了。
眼前车水马龙,黑色的夜空里飘了几点雪屑。
李何砚等公交车等得无聊,点了根烟,抽完一支烟,公交车还没来。他又从兜里掏出沈清槐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按亮屏幕,瞧了两眼手机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