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夜娶亲
“这大半夜的,可真瘆人。”
“是啊,鬼片的开场不都是这样么?”
“嘘!”
先前说话的妇人拉了她一下。
眼睛立刻紧张地四下看了看。
“这里可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
那人也想起了什么,脸都白了。
是夜,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像是被无形的手操纵着,穿堂而过,在妇人胳膊上刮过又落下。
那妇人猛地打了个颤儿,腿都直打哆嗦。
真是要了命了。
哪有人大半夜娶亲的!
“咚——”
花轿猛地撞在台阶上。
声音在黑暗中荡出老远,不见回响。
大不吉,大不吉。
妇人心里咯噔不停,将气全撒在轿夫身上,“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这里面……”
妇人记着忌讳,猛地停了下来。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轿夫忙不迭地道歉,倒是刚好接住妇人的话口。
“对不起对不起,轿子突然一下子好重,我们一下子没有抬稳。”
“是啊是啊,我们真不是有意的!”
妇人才不信,“分明就是你偷懒,这轿子一直抬过来,怎么会突然变重?”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调整。”
“快点出发,误了时间,你们可别想拿到钱。”
“是是,我们一定小心。”
轿夫私底下交换了个眼神。
不多时就多了几分骇色。
轿子比刚才重了一倍!
像是多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不快走?”
妇人扬声喊了一声。
轿夫咬咬牙,为了那笔大价钱,只得将轿子抬了起来。
但是,他们到底抬了个什么?
.
亭阁长廊,灯笼挂在上头似月悬。
一顶红轿缓缓穿梭其中。
四名轿夫,两名随亲妇人。
一个个面色肃穆,不像是迎亲,倒像是赴死。
“到了。”
“宴小姐,下轿吧!”
小姐?
轿夫好奇地抬起头。
新娘子身材婀娜,大红婚服在黑夜里很是亮眼,即使不见真容,亦可见其风华正貌。
有影子啊!
刚才难道真是中邪了?
“之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妇人警告的声音里夹杂着嫌弃。
“老太太让我嘱咐你几句,少爷身体不适,那些俗礼全免。既然你进了傅家的门,之前的那些心思就歇一歇,别给傅家丢了脸面。”
“还有,傅少爷身体不好,你要尽心照顾少爷的起居,别想着爬上少爷的床成为少夫人,你不配。”
京城傅家,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那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轿夫心里暗暗吃惊。
傅家什么人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难道是那位?
轿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新娘的眼神变得有些同情。
不过这傅家少爷废人一个,能嫁进来的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轿夫收回了视线。
“还愣着干什么?”
妇人将新娘子猛地推了一把。
“还不赶紧上去。”
新娘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过了一分钟,就在妇人不耐烦地又要说什么时,才缓缓迈开了步子,向楼上走去。
妇人直到看见人进了二楼房间,这才转身离开。
等走远了,那股子压在身上的不适感,才渐渐散开。
“这丫头真是好命,居然能嫁入傅家,还是嫁给傅家唯一的少爷,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说傅少爷这病,嫁过去等于守活寡,但这可是傅家,这一辈子吃穿都不用愁了,一家子也能鸡犬升天,也是不错了。”
“就是,要不是这次少爷突然不好了,天师说要给少爷冲喜,哪会轮到她呀!”
“也不一定,听说她本来就是老太太看中的,以前老太太给她算过命,说她八字和少爷最合。”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冲喜的,再说哪有大半夜娶妻的,也不怕招些不干净的东西来。”
“……”
妇人渐行渐远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宴晗的耳朵。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大红袍子,金丝纹绣,红穗轻晃,皆是讲究。
但是,不干净的东西?
那想必是没有的。
不过她这个玄门祖宗倒是确实被招来了。
宴晗抬起手,五指摊开,翻来覆去,肤色冷白,指尖莹润,美极。
但就是没有该有的瑞气。
一个小时前,正逢她飞升。
也是巧了,飞升机遇不可求,偏偏是她父君母上出去旅游,大哥被人请去除煞,二哥前去相亲,三哥闭关,四哥寻宝时,五哥因为犯错丢去洗髓池时,它来了。
又偏偏是三道天雷。
因果律,诚不欺也。
直劈得她两眼昏花,再睁眼就到这轿子里。
看来是飞升失败了。
也不知道等爸妈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反应过来她没了,还要等多久。
鼻尖那股药味十分浓,将她拉回了现在。
这味道,宴晗不得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成为寡妇。
宴晗仔细琢磨了下刚才妇人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不仅大半夜进门,待会儿也不会有拜堂喝交杯酒这些礼了。
而且,还觉得她会为了坐上傅家少夫人的位子,霸王硬上弓,把她家少爷给强了?
呵。
对她家少爷还挺自信。
她将头上的红布扯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肤色极白,偏眼睫浓密且长,将清亮的双眼盖了半,添了几分清冷。
身上的金线红裳,明媚娇艳。
两种极致之美,完美体现。
就连红烛之光都黯淡了几分。
清亮灵动的目光微微转动。
看来这就是她的婚房了。
这房间里的吉利物什倒是一个不少,且皆是上品。
门边两侧立着价值不菲的玉屏,瞧年代,得是清代往上。
再是窗边天娇。
虽然比不上父君屋子里头的,但人间这种地方,能养出来这样的,可见是费了不少心血,价值定然不菲。
往上,屋顶吊梁,红灯微垂。
床在中央,无遮无挡。
微风轻拂红纱帐,将红烛光点映得些许模糊。
嘶——
这房间,有点意思。
.
宴晗在桌上随手拿了一颗桂圆,白皙莹润的指尖轻轻一摁,取出黑色果肉。
另一只手在腕间轻拍了下。
果肉便划破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宴晗的嘴中。
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光。
于是白皙细长的手指又抓了一大把。
小山丘般的桂圆,瞬间成小平原。
另一边,小山峰拔地而起。
宴晗嚼着桂圆,挑起纱幔,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过去。
床上躺了个男人。
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婚服。
与宴晗的是同一个款式。
墨画般的五官,肤白如雪,此时双眸紧闭,仍可见其风华。
宴晗嘴里嚼着桂圆,眉梢轻轻一挑,眼神毫不掩饰。
让人毫不怀疑她不仅很快地接受了自己有老公的事实,并且还想体验一下有老公的快乐。
嗯,看来妇人的担心,确实有些必要。
不过按理说,飞升失败,大多灰飞烟灭,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被打回原形从头修行。
像她这样,飞升失败来到人间,附于她人身上之事。
她曾翻遍父君那书阁,也未曾见过。
难道,是上天可怜她单身多年,让她来经历情劫来了?
宴晗往嘴里塞了几颗桂圆肉。
漆黑清亮微转,目光最终落在了男人旁边。
嘴角微勾。
得,看来心急,还是吃不了热豆腐。
收回目光,宴晗对上了一抹幽潭般的双眸。
眸子的主人长睫笼罩,仿若冬日的暖阳透过枝桠洒落于湖面,将那抹寒凉很好地藏于湖底,唯有靠得近了,才觉沁身刺骨。
美人醒了。
睡美人已惊为天人,如今美人苏醒,更甚。
宴晗双眼一亮,她自小被几个哥哥轮番散养长大,是个混不吝的主。
丝毫没有被抓包以及闯入他人领域的不自在感。
反而将身体往前倾了些。
“夫君?”
“官人?”
“丈夫?”
“老公?”
“亲爱的?”
“宝贝?”
“……”
一声声称呼叫下来,热豆腐很快成了臭豆腐。
宴晗嘶了声。
她这是穿到哪了?
这么多称呼,一个都不对?
宴晗撩起腰间的红穗晃了晃,神似粗莽汉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
往床边一坐,指尖顺着美人侧脸至下巴轻勾了下。
哟,这么滑。
很轻地,再顺势地,往人怀里一倒,“老傅?”
傅庭深:“……”
他定定地瞧着怀里的女人半晌。
眼前的女人,五官和之前看过的照片一样,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总之,过分惹眼。
这女人还在往嘴里塞桂圆肉。
再然后,就看到了地上有一堆桂圆壳。
是的,他甚至不用低头就看到了。
因为,壳几乎要到达他的床边的高度。
傅庭深……
傅庭深目光在那堆桂圆壳顿了顿。
眼神就大概包含了不少于五百字的复杂。
宴晗以为他也想吃,“来,老傅,我给你剥。”
“对了,你是哪里不行?还是哪里都不行?”
傅庭深:“…………”
她一定要在他怀里,问这种问题吗?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怀里的女人明眸皓齿,眼底说不出的灵动。
她,原来就长这样?
算了。
“你,先起来。”
“哦。”
宴晗眨眨眼,“为什么?”
傅庭深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被吵醒的不悦反而淡了些。
听说小丫头一直被养在别院,他没见过几次,但想来,傅家给的条件也不会太差。
怎么将她养成了这个性子?
“实在饿了,就按那边的铃,会有人送东西过来。”
吃桂圆算怎么回事?
宴晗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眼。
“你每次想吃东西,都是这样按铃的?”
傅庭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
宴晗挪了挪脑袋,在傅庭深的胸膛上找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傅庭深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又怕自己动了之后,她会坐不稳,就一直强忍着。
“你来之前,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什么?”
进傅家,要学的规矩不少,老太太应该专门派人去教过。
但这效果……
傅庭深看着她,眸光有些深。
不等他抓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宴晗又抓了一把桂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老鼠在他耳朵里建房子。
傅庭深:“……..”
“这么晚了,厨房还有吃的吗?”
宴晗是不知道傅庭深在想什么的。
这人间的食品也不像父君说的一样,味蕾轰炸还有损修行。
所幸,她现在修行为零,当然要多吃一些。
想着傅庭深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傅家,京城世家之首。
万物尽有。
别说现在弄点吃的来,就是傅庭深十分钟后要吃满汉全席,厨房也会在九分五十九秒之前把满汉全席摆在他面前。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
傅庭深想得比她深。
新婚夜,新娘要太多吃的,容易被人嚼舌根。
本来她这样半夜进门,已经是委屈了。
又是嫁给他…….明天怕是会不太好过。
傅庭深想了下,“早点睡吧,我明早再让人准备。”
怕宴晗误会,难得解释:“这个房间只有这一张床,你今晚可以先睡我旁边,你放心,我腿脚不便,不会对你做什么。”
宴晗眨眨眼,听是听懂了。
但是,
她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眼看着傅庭深,很体贴地语气,
“我也想睡,可是,怎么办呢?”
“你旁边已经躺了一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