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城中落了一整日的雪,原本细小如盐粒的雪沫也渐渐变成鹅毛般的大雪,这一天开始,一场数十年难遇的大雪席卷了大景。连常年不下雪的南塘也落了一场小雪。
林珊坐在室内批改着府中的一应采买事宜,抬眼时看到窗外飘絮,竟然一时之间愣神了。
搁下笔,走到窗前,院中照旧有满眼绿意,此时的落雪倒像是一个梦境。
“郡主当年常问,南塘为何没有大雪,后来南塘真的落了一场大雪,却让农人损失惨重,后来,她便再也不会问了……”林珊含笑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南国公花巍朗声一笑,“阿颜,一向懂事!”
“国公。”林珊凝眉,“落雪天寒,您怎么出来了?”
“没事,”他挥了挥手,“我还没有那么病弱,虽说有些陈年旧伤,这些年修养调理,也已经不太妨事了。”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南国公开口道,“虽说如今看似风起云涌,但是,”他暗笑一声,“熙王那老不羞还没动,肯定是他家小子给他传信了。既然如今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是该退就退,该归隐就归隐。毕竟……”他收回掌心,握拳负在身后,“有些事,我们做不了,也不能做。”
“国公的意思是……”林珊若有所思地说。
南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却道,“我哪有什么意思,老咯,老咯……”而后背着手进了内室。
林珊福至心灵,含笑一礼,“天寒了,郡主和世子在外办事,府中也该送些冬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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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华被迫躲在一户农妇家中,正在咒骂玉胡那边接应不得力,害她沦落至此,便听到屋外似乎有人声传来,还没等她寻地方躲闪,就被来人摁住了脖颈。
一身暗香,易容之后依旧柔婉美丽,不是月怜是谁。
“你倒是追得紧。”赫华毫不示弱,挑衅地扬了扬眉。
月怜微微一笑,“找你倒是不难,只是稍微费了些心思,处理那些接应你的小喽啰才真是费了不少时间。”
赫华变了脸色,“是你杀了他们!”难怪她说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应她,玉胡那边不该对她如此毫不在意才对。
“玉胡王身边的近卫,哪个手上没有死过无辜的女子,我杀他们,除害而已。”
赫华被她捏着脖子呼吸有些困难,却照旧张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了他们又如何?你还是……介意!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她状似疯癫地狂笑着,“你抓到我又如何,你能杀了我吗?你敢杀了我吗?咳咳咳!”也许是太激动,赫华的瞳孔泛红,咳嗽起来。
月怜勾起唇角,松开摁着脖子的手,看着她躺倒在地上用力地喘着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该谢谢你才对。”月怜的声音像是粘连的蜜糖,“我该多谢你将我推了出去,代你到了大景,不然,我如何能遇到贵人,逃离玉胡。”
看着赫华嘲讽怀疑的目光,月怜微微一笑,“我不杀你,自会有人替我杀你。”她拿出一颗药丸,“此物原本名叫吐真丸,可惜研制的时候出了些岔子,服下之后会让人失忆。”
见赫华终于露出些恐惧的神色,月怜却冷了脸色,冷漠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将福禄膏的配方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将其诉诸文字,按你的性子,自然是只有自己最可信。所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它的配方,而这,也是你能在玉胡和东瀛同时享有如此地位的原因。”她将丸药递到赫华唇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如果你失忆了……你说,你对他们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吗?”
赫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丸药,她想要逃走,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心下明白过来,是月怜身上的暗香搞的鬼,“你会后悔的!我还有解药!你不想要解药吗?你这么做,你们大景的皇帝也会杀了你的!”但她的话完全没有触动月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怜将丸药喂到自己口中。
月怜松开手,见她还想爬起反抗,索性一个手刀砍晕了她。
“解药……呵呵,当真满口谎言。”
办完了事,月怜看着昏了过去的赫华,顿时觉得这些年的介怀都是虚无。戴上帷帽,走出室内,看着满眼惊恐躲在一旁的农妇,月怜拿出一锭碎银放在院中的台阶上道,“打扰了,这些就算是我的赔礼。不过……”她微微侧首看向室内,“她的身份特殊,大娘若是想要活命,还是趁无人之时,将她放到其他地方为好。”
说完,便走出小院,几步就不见了身影。
至于那农妇会如何对待赫华……那就是老天的安排了。
月怜在隐蔽处找到自己的马,跨上马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色,那是玉胡,她曾经的家乡。不过……往后不是了。
赫华所说的和玉公子所猜的基本一致,承永帝的确牵涉在福禄膏之中,而且……似乎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如此这般竟然愿意放她离开,该说颇有帝王风骨还是说蠢笨昏庸,连赫华这么一个人都看不住。”月怜一边嗤笑着,一边赶路。
赫华失忆之后,玉胡的人无论找到她还是找不到她,自己内部都要乱一阵子,原本就是一个小国,想要凭借五石散和大景皇帝谈条件,如今没了关键人物,若是玉胡王聪明就知道安分守己,一言不发。
呵,若是赫华被那群人找到,面对毫无利用价值的她,玉胡人会做的,比她所做的只会残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