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啸的阴风裹挟着可憎密林张牙舞爪地扑来,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心理防线。
野草和荆棘遍布在我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随着阴风密密麻麻地蠕动,像极了一条条扭曲翻滚的蛆虫。
不知道是因为十足的信任,还是不太放心我,我和马宁宁处在队伍的正中间,完全是一种被保护的阵仗。
小安在我的正前面,梁翰和谭倩则分布在我的左后和右后方。
看起来他们两个,我无法形容。
谭倩紧闭着眼睛,但身体显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梁翰更加夸张,我完全看不见他的瞳孔,不洁的白色占领了他整个眼睛。
整个原生林似乎都脱离了已知诸神的庇佑,虽然已是晚上,但仍然十分燥热。
每当野草和我的身体亲密接触时,都会感到汗毛倒立。尤其是当它们靠近我脸的位置,我能清楚地闻到那股作呕的恶臭,就像是用火焚烧蟑螂的味道。
前方的小安突然停下脚步,“额……好恶心,早知道穿长裤了。”
她抬了抬腿,一股凝胶状的暗绿色液体黏在了她的鞋底和野草之间,随着腿部的移动中间还拉出了一根根的绿色丝线。
她用力踩了下去,又使劲在草地上蹭了蹭,再次抬腿,黏液更多了,甚至还落到了她另外一条小腿上。
当发现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这些黏液时,她像是发泄似的在草地上蹦了几下,耷拉着肩膀回过头,愁眉苦脸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脚,
“真的好恶心。”
我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指上传来的黏腻质感侧面印证了我的猜想,胃里一片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我蹲下身子借着手电的光亮查看,这真的是草吗?
手电铺在山路上,我惊讶地发现这些草全部呈现出畸形的白色。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灰白色,它们比正常的野草更加纤细,也更加绵密。
在我的印象里确实存在一些白色的植物,类如银叶菊、水晶兰之类的,但它们并不属于禾本科,也不会生长在这儿,更不会分泌出这种恶心的液体。
不过该说不说,小安这么一闹倒是把恐怖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我想接着话茬询问一下现在究竟在哪儿,这样可以利用我的专业知识,显得在团队中有一些作用。
但刚当我准备开口,谭倩突然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嘘!听到了么?”
她侧着耳朵,紧皱眉头,身子也开始毫无关联地朝着某处旋转。
也许如果我能听到的话,我反而不会这样战栗。
最强烈的恐惧,就是未知的恐惧。
我茫然地望着脚下的未知草类愣神,不敢去违抗他们的话。
诡异的寂静感染了我,我逐渐感觉不安,到后面对这片可憎密林阴霾下的厌恶也混入了这种不安之中。
接着我又看向了马宁宁,她蹲着把头埋在了膝盖里,慌张错乱,整个人似乎都因为恐惧在猛烈的颤抖。
我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来了!”谭倩和小安几乎是同时开口。
梁翰一个大跨贴到我们身边,小安也迅速地后退了一步,一前一后,把我们护在中间。
“什……什么来了?”我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猛烈抽搐,牙龈打颤地嘟哝出这句话来。
“嗡……”可怖的低吟突兀炸响。
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来自彼界的靡靡之音!
我从未如此清楚完整地听到过这个不详旋律,不管怎样用手捂着耳朵,那吊诡的声色总是能找到缝隙渗透进我的脑内。
但听得越多,就越是让我着迷,甚至本能地想要跟着旋律一起哼唱。
伴随着的,还有一些难以言状的吁吁声,像是咀嚼又或者吞咽的声音。
可怕的异响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靠近,吞咽声、啸叫声、融合成了颠倒畸变的鬼祟音符。
我突然想起了在一曼口袋中发现的乐谱,一些原本晦涩的符号顿时清楚了起来,像是刻印在了眼球上。
“嘿嘿嘿嘿……”我开始忍不住地想笑。
惊觉后拼命捂着嘴,努力地克制自己那种几乎是从生理上的冲动。
仿佛面前有一个技艺无双的歌者,邀请我共同演唱完这首惊世骇俗的地狱合唱。
小安察觉到我的举动后猛地将我一拉,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揪住我的衣领,以一种近乎脸贴脸的距离直视着我,“不要再去听那个声音了!坚持住!像个男人一样!”
说罢,还拍了拍我的头顶。
我开始急促地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旁边的马宁宁慌张地四处张望,脸上露出了怯懦和讨饶的表情,像一条软弱的摇着下垂尾巴的狗。
那个声音变得愤怒起来,从阴沉的低哝,异变成了锐利的啸叫。
像是无数的利爪在钢板上抓挠,到后面更是刺穿了人类世界的乐器根本不敢企及的音域。
甚至仔细听的话,还能发现这些声音似乎遵循着某些极端恐怖的旋律变化。
眼下这种异常的情况已经完全无法用正确的思维来解释,我死命地把手焊在耳朵上,到后面开始用手猛烈的锤击自己的耳朵。
“都是假的!都是骗术!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我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笑。
马宁宁看我的眼神徒然扩大,然后拼命朝着远离我的方向爬去。
“对!这只不过是山风!这只不过是气压差与温差引起的空气流动!科学与客观真理依然存在于我生活的世界上!哈哈哈哈哈!”
黏腻的空气如坟场地底般沉淀不动,不过声音里却有着如针尖般锐利的回响。
紧接着,我开始莫名的伤感,到后面演化成了强烈的悲伤情绪,也许,也许只要我聋了,我就听不到了!
再接着,我踉踉跄跄地从地面爬起来,努力想要站直,却还是因为腿软,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但我还是想要站直。
“老子不怕你!”我愤怒地指着树林,不对,我又指向天空,“听到了吗!你他妈逼的!老子不怕你!”
半空发出了响亮的爆裂声与隆隆声回应了我的咒骂。
树木与树木畸形地蠕动到一起,汇聚成了某些有着恐怖形状的阴影。就连脚下的细长野草,也完全规则性地开始立直、弯曲。
一股白雾,从那道阴影中缓慢地扩散开来。
不,应该说是泛着蓝色、绿色、还有黄色荧光的混乱物质,虽然离我不远,但我还是闻到了那股腥臭、刺眼的味道。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迷雾里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用文字去形容“那个东西”,但可以确认的是,它正用它不洁的眼珠,以一种怀疑和质问的可憎表情凝视着我。
我就像是被施了咒一样无法动弹,那些被诅咒的可怖旋律萦绕在周围。
我必须逃跑!我必须离开这个不详之地!我必须远离黑暗中这个古老、丑陋的未知生物!
回过头,我吃惊地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离开他们有五六米的距离。离那个丑陋的阴霾居然越来越近。
梁翰谭倩和马宁宁全都蹲着抱头,似乎维持这种状态已经花费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小安额头的青筋暴起,白皙的脸上透出一种几乎病态的潮红,她瞪大着眼睛,嘴巴似乎也在上下摆动,向我吼叫着些什么,但我完全听不到。
她努力地朝我伸出手,像是背着无比沉重的东西,艰难地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看着她的眼神,焦急、关切、到最后甚至变成哀求,还有那只一直伸向我的手。
她似乎还在吼叫着什么,我从唇语读懂了她的意思。
“别怕!等我!”
对,她在让我等她。
可我回过头,无比清楚的、完全的直视了那个来自无尽深渊的怪物。
我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后慌乱地蠕动,只想离它远一点。
然后站起身奋力向着密林中跑去,又摔下,再站起身。
直到黑暗彻底将我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