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得水没再追问,看着这个曾经的老兵,突然升起莫名的感慨。
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根本看不出所思所想。
李云天也猜到了什么,看向老兵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不再如刀锋般锋芒毕露。
镇国府当差的人,以前都有一个骄傲的称呼:天兵!
不管是四大营中的任何一位,都以在镇国府当差为荣。
老人自嘲的笑了起来。
笑声凄凉!
老人笑着笑着,眼中泪花四溢!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老人的大笑。
等咳嗽完,老人突然一拳重重的打在地面上。
“我恨!”
“恨镇国府府主无情!”
“恨青龙大营统带无能!”
“恨我自身无用!”
“一座好好的青龙大营,就那么灰飞烟灭!”
老人说这番话时,恨意差点漫溢出他的眼眶。
这么浓烈的恨意,连项得水都不由暗自吃了一惊。
他对这样的恨意并不陌生。
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恨兄弟无义!
恨苍天不公!
恨自己没用!
如果不是易鸣将他从极为落魄的环境里拯救出来,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成了乱葬岗上一座孤坟中的几根枯骨了吧?
这还是有人埋他的前提下!
“老兵不死,却自相残杀!”项得水叹道:“何至于此?”
老人抬起通红的眼睛瞪着项得水,恨声道:“何至于此?”
“你们现在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眼角里哪能看到我们这些低微小民的艰难困苦?”
老人伸出如骨爪一般的手,竖起一根骨指,讥道:“一万块!”
“什么一万块?”李云天问。
“呵呵。”老人笑中带泪:“就可以买我这样的人一条命!”
“你们能想的到吗?啊?”
项得水和李云天同时暗惊。
李云天失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你接单的酬劳,只有一万块?”
老人点头道:“是!你们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命特别低贱?”
李云天和项得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不是,不能与老人共情;
说是,又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曾经的一名天兵,如今一条性命只值一万块钱,这样严峻的现状,确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一万块,也就稍微奢侈点的饭局钱而已。
项得水的神情严肃起来,问:“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老人讥讽意味十足的看了眼项得水。
“云天药业三巨头之一的项得水,难道想大发善心?”
“不!”项得水一点儿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很郑重的说道:“你们不应该落到如此下场!”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自青龙大营毁了以后,何英杰被踢出了镇国府,他们这些跟随何英杰的老人,也没有幸免的全被何英豪踢了出去。
像他这样的困于穷苦与疾病的青龙大营旧人,至少还有好几百人!
镇国府不承担一点责任,任由他们这些人自生自灭。
镇国府曾经放话“这一切的根源都在统带何英杰,要恨,就去恨何英杰!”
“与镇国府无关!”
所以青龙大营的这波人,一恨何英杰,二恨将他们由天上打落尘埃的阎君!
不是阎君,青龙大营不会被镇国府除名!
阎君代表的是新特区和云天药业,这帮青龙大营的人,顺带着连李云天和项得水一起恨上了。
他万没想到会从项得水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你真的会有如此好心?”老人问。
“这不是好心。而是基于一个龙域人的良知!”项得水道:“所谓好心,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老人盯着项得水的眼睛看。
项得水坦然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眼中的恨意慢慢消融,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我没有必要对你说假话!”项得水道:“因为你不具备这样的价值!”
老人自嘲的苦笑两声。
项得水说的是实情。
他带着满满的恶意而来,又被云天药业的人堵了个正着,已经身处绝境。
而像他这样的刀手,只是受顾于人,知道的内情很少,确实如项得水所说,没什么价值。
老人的一口心气似乎泄了,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可能被骗了。”
项得水和李云天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不须问,这一个“骗”字,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老人又一阵剧烈咳嗽,手掌自然而然的捂住嘴。
等到咳嗽停止,老人摊开的手掌心里一滩血。
项得水和李云天眼瞳都微微收缩。
两人再次交换了个眼神,都轻微摇头。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天兵,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老人却十分坦然,将手掌里的血在身上擦了擦。
他抬起头,神色认真的问道:“你们真能给我这帮老兄弟一条活路?”
“能!”项得水道。
“能!”李云天重复道。
两人的神情都无比认真。
老人的目光在李云天和项得水的脸上跳来跳去,渐渐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不再是苦笑或者讥笑,而是会心一笑。
老人道:“我知道,我的价值不大。”
“但如果你们真能给像我这样的青龙大营的旧人一条活路。”
“我多少可以提供些价值。”
老人站起身,连做了个几次深呼吸后,脸色变的正常了不少。
“我可以给你们作证,承认四区的人是我杀的!”
“另外,如果你们不嫌麻烦的话,顺手救救我孙子。”
“我这次接任务,就是为了救他!”
“你孙子?”项得水眼睛微微一眯:“也跟你是一样的病?”
老人讶然:“你是看出来的,还是查实了我的老底?”
“不需要调查,你的病都写在你脸上了。”项得水道。
老人像斗败的公鸡,颓然道:“我们家族都有这样的先天病症。”
“只是发作的时间不同。”
“我那小孙子发作的时间太早了,他还没有尝过这世间的美好。”
“你们只要答应了我这个条件……”
“除了不能干违背原则的事,其他的,我都愿意全力配合。”
项得水和李云天低声的商议了几句。
老人静静的等着。
青龙大营的人,骨子里都有份傲气。
即使求人,也不会求的像条狗!
项得水和李云天很快就商量好了。
李云天转过身向老人道:“我们需要有信物,才能取信于你的那帮兄弟。”
“你孙子……能救活!”
“至于你……”
李云天的目光凌厉:“你做的事,后果你必须承担!”
老人如释重负,点头道:“没问题!”
李云天伸手:“信物!”
老人在身上摸索了一阵,解下来一块脏兮兮的小铁片。
他恋恋不舍的将铁片交到李云天的手中。
李云天见铁片上刻着老人的名字以及编号。
名字的上方刻着“青龙”两个字。
这是青龙大营的军牌!
老人道:“这是比我命都珍贵的东西。”
“用它做信物,绝对比什么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