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冲糟老头挥挥手,示意他别墨迹,快些走。
微风徐徐,朝阳轻抚。
无念轻轻撩拨着枯黄的草莽,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和自豪感同时压上心头。
太多的疑问,太深的仇恨,太突然的感情。
眼下,来不及细想,他试着伸出双手,感知着草莽,眼前的草莽缠绕成结,无念会心一笑。
他扭过头,看了眼糟老头奔跑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朝之栀和村妇逃离的深山快步走去。
“苗姑娘!”无念踏入深林,边走边喊。
随着深入山林,本茂盛的林木不仅越来越稀疏,而且越来越枯萎。
断枝,枯草,死木,连水,都是黑油油的。
一片凄凉,毫无生机。
除了偶遇的骨架和羽毛,连只鸟,都不曾见到,更别说地上的走兽了。
诡异的气息,不安的感觉。
“不好!”无念顿生不祥之感。
自打猎以来,从未进入过如此怪异的深林,没有动物的气息,或者说,没有活物的气息和踪迹。
焦急和紧张让无念一时慌了神,他定了定神,向四周望去,自己已深陷枯林之中,周围的枯木,像一个个伪装的幽灵,正在盯看着自己。
“苗姑娘!”无念心中念道,他不顾一切继续前行。
既然已经深陷危险禁地,倒不如直面淋漓的鲜血吧。
“苗姑娘!”无念一路放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连回声都没有,似乎,自己的声音被一股神秘的气息吞噬了。
死寂,死寂。
除了踩碎枯叶的声响,无念,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无奈之下,他站立不动,屏息凝神,试着借助刚刚顿悟的草莽之力去感知一二,奈何,周围数米之内,草木皆枯。
枯树甚多,唯有一片落叶挂在树梢,无念眼睁睁看着它死亡般飘零而下,无声无息。
强烈的不适感让人感到窒息,无念深吸一口气,继续朝诡异的林木深处走去。
一声叹息,犹如远风,扑面而来。
声音轻微,却很刺耳。
顿时,枯叶无风而起舞,枯木震颤如鼓瑟。
紧接着,低沉的嗓音传来悲鸣似的歌声:你曾说,秋叶静美,我便零落了它们,你曾说,心灵最美,我便偷偷藏进了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已经找不回自己,对你的思念,游过大海,漫过山巅,却不能带回,你对我的半点眷恋......
随着歌声飘散,起舞的枯叶划在无念的身上,如刀刃划过。
“杀气!”
无念贴地翻滚,起舞的枯叶如长了眼睛似的,翻涌着追随他,紧密包裹住他全身,他已动弹不得。
隐约,似有一人随风而落,立于无念正前方。
“你,早已察觉到杀气,为何还要执意选择孤身深入?”
听其音色,该是刚刚唱歌之人。
无念自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压根不敢也不想造次,恳求道:“前辈,晚辈前来寻人,非有意闯入禁地,冒犯了,请前辈恕罪!前辈,可曾见一名村妇和一名女子经过此地?”
“哼!此地乃生灵禁地,来者死!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别!”
“呵!你倒是说说看。”
无念略作思忖,想着此神秘女子刚刚所唱的曲调,斗胆迎合道:“心念之人,哪怕一足迹,也必冒死追寻!牵挂于心,不亡不灭,永存于心!”
“好一个永存于心!哼!那我问你,若要你死,换得她生,你可愿意?”
“不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伪君子,算你说了实话!既然不愿,谈何永存于心?”
“晚辈性命早已不属自己,大仇未报,怎敢妄自菲薄,若前辈能放过此二人,晚辈无念,定将性命寄存于此,待大仇得报之日,自甘前来献出性命!”
“哼!他日?何日?你们踏入禁地之时起,你们的性命,已经是我的了,由不得你讨价还价!”
如此蛮不讲理,无念也无可奈何,只好先按捺住怒火,毕竟,连她真身都未能窥见,纵使一百个自己,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无念长叹一声:“何必呢?同时天涯沦落人!”
片刻寂静。
“呵呵呵呵!天涯沦落人?哈哈哈哈!”声音就在无念正对面,可无念被枯叶包裹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她的苦笑声:“你知道什么叫天涯沦落人?哈哈哈哈!”
无念:“背井离乡,无家可归,是为沦落,心中思念,无处可去,是为天涯,有恨自知,有仇难鸣,有恩难报,有情难顾,是为天涯沦落人!”
无念说罢,听见神秘人的轻微叹息声,“好一句天涯沦落人,既然同是沦落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话音落,枯叶散。
四处寂静,杳无踪迹。
无念四处张望,刚刚明明就在跟前的声音,怎么会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枯叶也从狂舞变成了死寂。
不可能是幻觉!无念心中笃定道,定是世外高人,念术巅峰级别人物。
无念准备喊话,却传来悠悠的低沉声音,难以辨别其方向。
“你为何还不走?”
“我相信,你见过她们!”
“哼!能够自保一命,自当跪谢,快些逃离便是,竟敢奢望问我要人?此地一草一木,皆为我所有,我劝你,趁我改变主意之前,不要在执着了!滚吧!”
无念非但没有退缩,反倒上前两步:“前辈,若,她真的在此地,我愿留下,换她离开!”
“留下?哈哈哈哈!”笑声缭绕穿梭于枯木间,树木震颤,“哈哈哈哈!你可知道,留下什么?留下的,是性命!你,当真愿意,为了她,舍弃自己的性命?”
“前辈!我相信,以你的修为,我们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只是,大家都是修念士,何况,只是无意闯入此地,你又何必要致我们于死地?”
“修念士?世上最可恶的人,就是修念之人!哼!况且,我察觉不到你有任何念力修为,倒是她,很特别!不过,既然你说了,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让我看看你的修为再说!”
无念这才发觉,自己太过莽撞,这里只有死木,自己的念力无法感知到草木,根本无法施展念术。
无念只好直言道:“前辈!这里环境太过死寂,我,无法施展念术!”
“油嘴滑舌,谎话满腹,伪君子,该死!枉我刚刚还打算放你一条生路!胆敢欺骗我,我要你生不如死!”
突然风起,无念眯眼,难以看清眼前景象。
不一会儿,风止叶落,一名女子正立无念跟前。
“之栀!”无念上前两步,察觉不对劲,立马止步,“你是何人?”
“呵!不错,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想要见到她的!”
苗之栀受重伤,必须尽快找到她才行,无念不敢再耽搁下去,怒道:“我敬你是前辈,我等冒犯在先,故此客气,请前辈自重!”
“好一句自重!”扮成苗之栀模样的神秘人冷笑道:“我也提醒你,你要为你说出的话负责!她,就在这里!”
随着神秘人一挥长袖,一颗枯木崩裂开来,粗大的树干里,站着一人,低垂着头颅。
“苗姑娘!”
无念冲上去扶住她,却被她一把狠狠推开。
苗之栀转过身,背对无念,呵斥道:“我不想见你,你走!走啊!”
“为什么?苗姑娘,是我啊!”无念试图拉过苗姑娘,苗姑娘有意躲避两步,无念道歉道:“苗姑娘,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苗姑娘未予回应,村妇躲在树后瑟瑟发抖,怪异的眼神看着苗姑娘。
无念转向神秘人怒道:“我没有兴趣陪你玩无聊的游戏,请让我们离开便是!”
神秘人一声得意的坏笑:“哈哈哈哈!你们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话音刚落,村妇不顾一切的先行逃离,几步一摔,爬起再奔跑。
“苗姑娘!”无念强行一手拉住苗之栀的手臂,不顾她的反抗,拉近眼前。
看着苗之栀糙如树皮的手,无念心头一惊,再看她低垂的头颅。
无念用手缓缓抬起她的头颅,褶皱不堪的面容上挂着纵横交错的泪水。
苗之栀狠狠的再扭过头,背对无念,哭泣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秘人见此,大笑不止,“怎么?嫌弃她了?不愿意带她走了?哈哈哈哈!人世间的情爱,终究只是徒有其表的欲念罢了!哈哈哈哈!”
无念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苗之栀,他缓缓走近,从她身后轻轻抱住了她,“跟我离开这里!”
苗之栀突然挣脱开无念,哭吼起来:“离开这里?去哪?我这样如何见人?只会被当做怪物,被人们嫌弃,唾骂,驱逐!你走,走啊!”
扮成苗之栀模样的神秘人得意的看着笑话。
“不!”
无念突然一声吼,吓得苗之栀停止了哭泣,那神秘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停止了笑声。
无念仰头看着苍天,死寂的枯林里,他如发誓般:“之栀,纵使,全天下都嫌弃你,我,无念,都会视你如珍宝,不管风吹雨打,仍不改初心!纵使,全天下都不容你,我,无念,都会视你如性命,流落天涯海角,终不离不弃!”
苗之栀感动的流泪不止,他哭笑着,“可是,可是我,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我做不到!”
无念转身走向神秘人,四目相对。
“噗通”一声,无念突然跪地:“我,无念,生来未见过父母,跪过天,跪过地,跪过养育我的村人,今日,跪对前辈,恳求前辈手下留情!”
神秘人微抬头,笑看苍天,眼角却分明挂着几滴泪水,她极不甘心,又很痛苦的笑着嘀咕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她?凭什么?凭什么当年他就不能这样对我?”
“凭什么?”突然一声嘶吼,痛苦至极,瘆人骨髓。
她突然杀气充斥双眸,怒瞪无念:“我祈求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无念极力保持冷静:“前辈,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你应该明白,感情之事,不可勉强!”
“我勉强不了他,但,我可以勉强你们!”她逼近无念,“你两,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我选?还是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