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死沉。
屋内,人,死寂。
都定住了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息。
阴婆子回道:“耗!”
无念知道,它不会陪大家这样耗下去的,它随时都会发动袭击,“真的一点办法没有?那镇尸铃也不起作用?”
“唉!”阴婆子缓缓背靠门上,“这东西,以前,能镇陌山魑魅人,别说这个怖娃娃,就算八子都在,也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啊,千百年飞逝,这镇尸铃的念术力量,越来越不如从前咯!它,也是有灵性的,怕是苏醒了,要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上,才会激发出曾经的念术力量!”
无念:“真正的主人?”
阴婆子:“它真正的主人是人魁,人魁已经不复存在,但它感受的是拥有它的人的念魄,只要是人魁的尸魄,它便会认为那是它的主人,才会激发出最强大的念力。”
无念:“倘若,它感受不到持有人的念魄,它,又会如何选择?”
阴婆子觉得莫名其妙,“万物皆有念,每个人都有一个念魄。”
苗之栀也挪近阴婆子,试图接过镇尸铃继续作战。
阴婆子叹了口气,“姑娘!你不能再强行用镇尸铃了,你的念魄压制不了它。强行用此念器,会冲击你的念魄的。你已重伤,还不管不顾想要用它?难道,你真的就不怕死吗?”
“之栀!你?”无念这才明白苗姑娘的重伤从何而来,愤恨中带着自责。
苗之栀抿了抿嘴,微微垂下头,却又抬起眼皮嘟着嘴看了无念一眼。
众人站成一团,静静的看着怖娃娃,夜风微凉,却让人汗流浃背。
怖娃娃也不急着出手,她约摸十岁的样子,头发散披,完全遮住了脸面,身上穿着的衣服跟她怀里抱着的布偶娃娃一样,破旧不堪,光着的脚丫上满是污垢,仔细看看,让人恐惧之余,还让人不觉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她终于动了。
缓缓抬起一只手,朝门外指了指。
一阵阴风吹起漫天的扬尘,裹挟着树叶飞洒,如花落。
血月下,迷雾里,走出四人,他们抬着一个红色的轿子。
轿子落地院落正中,轿帘迟迟不开,不知里面坐着何人。
抬轿的四人乍一看,是四名壮汉,却穿着红艳。
靠近门缝,再仔细去看,那四名壮汉都赤着脚,身披红艳的不是衣服,而是红的有些发黑的血,再往上,狰狞的面容,獠牙外露,皮肉腐烂开裂,眼珠灰白,还有一道道阴影从它们身上爬过,该是数不清的尸虫。
众人不敢开口问,只是看着阴婆子。
阴婆子扫视了大家一眼,“她,是八子之一,红娘!”
大家眼神继续盯着阴婆子,没有挪开的意思。
阴婆子轻轻吸了口长气,“八子是特殊的八个魑魅人,是陌山魑魅人首领魑魅双尊的八个手下。眼前这红娘,据说穷苦人家的闺女,不顾父母的反对,与心爱的书生私奔,后书生入朝为官,约定的婚期已到,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书生迎娶了当地城主的女儿,伤心过度,吊死在书生返程的路边。执念太深,至死,仍不愿接受事实。成了魑魅人,还要坐在轿子里等那书生。”
说到这儿,阴婆子看了眼无念,“你小子要注意点,你也有几分书生相貌,若是让她看到,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总之,别刺激到这八子当中的任何一个就行。”
无念吓得慢慢缩回脑袋,生怕被那轿子里的红娘瞥见。
徐老头儿趁机凑上去,紧贴着门缝往外瞅,“阴婆子,你说,这红娘长得美不美啊?”
阴婆子无语至极,“你这糟老头儿,为老不尊!管人家美不美的做什么?你难道不害怕?”
“只要是美女,管她妖魔鬼怪哩!”
“砰!”
苏寡妇一巴掌拍在徐老头儿后背上,闷声一震。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徐老头儿就服苏寡妇的野性子,立马怂了下来,嘿嘿笑着:“俺开玩笑的!看你们这么紧张,我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嘛!开玩笑!开玩笑的!嘿嘿!不看不瞅不碰,再漂亮也比不上俺的婆娘,嘿嘿!”
众人被逗乐了,惊悚的气氛确实缓和了许多。
可屋外有红娘,屋内有怖娃娃,当真就这么耗着?众人异常急躁,恨不能推时间一把,早点儿天亮。
突然,一阵阴风涌入屋内,如一头野兽,胡乱冲撞着。
顿时,屋内一片狼藉。
阴风突然又止住了。
众人更是吓得后退半步,背靠门墙。
眼前的怖娃娃,披散的乱发,被阴风吹开,半露着脸面。
巨大的眼珠子朝上翻着,露出满是血渍的牙齿,脸上的污垢既恶心又让人心生怜悯。
更要命的是,她的鼻孔里,突然开始流着血,黑色的。
怖娃娃咧开嘴,冲傻虎子咯咯咯笑着,伸出双手,将怀中的布偶娃娃递给傻虎子。
傻虎子真彪,也不怕,走上前欲接过布偶娃娃。
苏寡妇突然一吼。
“虎子!别碰!”
吓得傻虎子愣在原地,怖娃娃也是被这一吼吓得一哆嗦,慢慢收回双臂,紧紧抱着心爱的布偶娃娃,低着头,显得委屈又伤心。
不知是伤心,还是气愤,怖娃娃整个身子哆嗦不止。
“不好!惹到她了!大家散开!”阴婆子十分慌张。
大家没来得及反应,怖娃娃猛然抬头,灰白的大眼珠子上流淌着黑色的血,张开嘴巴,獠牙交错,本有的一丝可怜面容荡然无存,徒留恐怖模样。
她发狂,撕扯布偶娃娃,扯得稀烂,方才解气,停顿一晌,突然,又咯咯咯冲大家笑了起来,边笑边张开双臂向大家走近,嘴巴上乞求似的,念叨着:“抱抱,抱抱,求求你们,抱抱我!”
众人吓得纷纷向两侧退让开。
无念眼睁睁看着她,她虽然可怖,但乞求声极其可怜,让他想起曾经那熟悉的孤独感、无助感和毫无回应的祈祷,他竟不忍心挪开脚步。
阴婆子赶紧喊道:“无念,它可不是一般的魑魅人,是八子之一啊!虽然身世孤苦,半夜偷跑出去寻母,被后娘用棒槌锤死,但她现在,只剩怨念了,切不能有丝毫怜悯之心啊!”
对于阴婆子的喊话,无念压根儿没有听见,他呆呆看着怖娃娃冲自己走来,那眼神中,除了恐怖,还有期待和怯懦。
临近无念,怖娃娃眼露疑惑之色,停住了脚步。按照往常,人们都是被她吓得逃跑,可今天这局面,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无念蹲下身,不管不顾几人的劝阻,伸手摸了把怖娃娃的头发。
怖娃娃竟怯懦的后退半步,睁的大大的眼珠满是疑惑,无念又摸了摸她额头。
怖娃娃呆立着,疑惑的眼珠子里,开始流淌出黑色的泪滴。
她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声音如此甜美:“大哥哥,你真好!可你,还没有抱我,你,可以抱抱我吗?”
“不可!”
阴婆子厉声喝止,无念却已一把抱起怖娃娃。
怖娃娃咯咯咯的趴在无念肩膀上笑着,双臂绕过无念的脖子,紧紧抱住无念,凑近无念耳畔,阴声如风吹:“那虎子和小丫真幸福,有你们这么多人关心爱护,可我,好可怜,我好可怜呐!我不想看到他们幸福,我要他们跟我一样!咯咯咯咯咯咯......”
怖娃娃说着,突然笑得极其瘆人,张开的大嘴,獠牙外露,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凝视着无念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