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秦依依想的容易，她在最近经常遭受攻击的李家附近停留片刻，就蹲到了凌风。

　　 衍熙帮她清场，秦依依能完全放心地与凌风说话。

　　 “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你一定很开心吧？”

　　 凌风说着，第一反应还是向秦依依发动攻击。

　　 如今的秦依依只需一只手就能按住她。

　　 凌风试着自爆，想要拉秦依依一起下地狱，却发现这一块的空间都被封锁了，她的呼吸都在衍熙的掌控之中，不能动用丝毫灵气。

　　 “我不开心。”秦依依说，“天河界的大势力的确积重难返、藏污纳垢，可其中也有完全无辜的善良人，他们不该因你而死。还有那个矿洞，如果坑里的那些人没有你的灵魂，他们都将是纯白无瑕的，不该去死。”

　　 “你在可怜我？”凌风大笑了两声，声音却有些干。

　　 秦依依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声，听在凌风耳里像是嘲讽。

　　 “你知道什么？”凌风低声怒吼，“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经历过多少险境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吗？我不杀死他们，他们就要杀死我！”

　　 “我知道。”秦依依平静地说，“所以我并不可怜你。你多次害我和我的朋友，这般千刀万剐都是你该得的。”

　　 她的确知道，因为她看完了整本书。对与错，本来就不是客观的。凌风先对她出手，所以她报复，她也不会阻止其他人斩杀凌风。

　　 今天，她在这里约见凌风，并不是想救凌风。

　　 “你愿意这样一次次重生，每次都被人像拍死一只臭虫似的打死吗？”秦依依问。

　　 “我，我就是想恶心你们。”凌风恶狠狠地说，“反正我死不了。”

　　 “你有选择权吗？”秦依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凌风却感到如同利刃插入胸口。她留有每个分身的记忆，因此这段时间里她经历过无数的死亡。

　　 有的时候，她的所有分身同时被灭，灵魂飘荡无所依时，她也能感到深深的绝望。

　　 有的势力遇到她，并不杀死，而是带回去折磨或是研究，都会给她的灵魂带来不尽的痛苦。

　　 疯狂到想要不惜一切去报复的她，也时常会因为一次次失败，而想要一了百了。

　　 可是她没有选择，她甚至不能决定她在哪里出生，不能决定在什么时候出生。

　　 比如，在矿洞里的那个大坑，周围守了那么多天河界的大能，就是生出一万个她都没有用。若是她自己，一定不会做出在那反复重生、反复折磨自己的选择。没错，是让天河界的人们感到了恐惧，可是她在一次次垂死挣扎，也让她觉得羞辱，她不想出来，可由不得她。

　　 秦依依观察着凌风的表情，从刚刚的狰狞疯狂变得沉寂，似乎多了些落寞。

　　 “凌风，你不是自以为总能逆袭，人定胜天么？我看，你不过是天道的棋子，天道的炉鼎。”

　　 这时的凌风，似乎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喃喃道：“我也不想被虐杀，我不是祂，我是有感情的，我做不到。”

　　 秦依依没有说话。她知道，凌风听不得任何人的建议，她贸然说话只会引起凌风的逆反心理。只有凌风自己下决定才行。

　　 凌风咬了咬牙，想让自己狠起来，几息后又松开。

　　 “啊啊啊啊啊。”又一个分身死掉了。被人折磨致死，痛苦的记忆回归到她的灵魂，刀尖挑动血肉的触感遍布她的全身，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麻木了，失去了一切感觉。

　　 她痛苦地叫着，不甘地嘶吼，眼泪鼻涕流在一起。

　　 忽的，她的身体动了，朝着秦依依扑去。

　　 秦依依吓了一跳，不过她的修为还在那里，只伸手挡了下，就让凌风向后摔倒了。

　　 凌风躺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下，刚才这个动作也不是她想做的，她知道奈何不了秦依依。

　　 可背后的祂还是让她这么做了，仿佛发泄愤怒一般，让她去送死。

　　 “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也许——”

　　 凌风说到一半，突然断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没了气息。

　　 秦依依上前，查看了她的生命体征，果然是死了。

　　 她不知道凌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看起来她并没有自裁的动作，但她似乎真的反抗了天道，跳出了不断重生的魔咒，现在只需确认其他地方的凌风是不是也死了。

　　 果然，没多久，凌风死亡的消息就不断传来。也没有凌风再出现的消息。

　　 他们可以确认，凌风挣脱了天道的束缚。

　　 秦依依再次问系统：“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系统冷漠地提醒。

　　 秦依依疑惑道：“这个数字怎么算出来的？说好的最终目标是干掉女主呢？要是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天道是最终BOSS，我就是死遁也不参加你这沙皮任务。”

　　 干掉女主是对抗天选之子，可干掉天道，就是与整个世界为敌。也太难了。

　　 “不是。”系统忽略了秦依依后面愤怒的几句，只回答了数字问题，“目前，任务只有失败和胜利两种可能，各占百分之五十。”

　　 说完，系统就开始装死。

　　 秦依依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在心里狂骂系统。这系统明明就是在糊弄自己，任务进度和可能性没有关系，若认真去谈完成任务的概率，秦依依自己认为，在系统能够解析天道之前，她能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远小于百分之一。

　　 这时，有人向衍熙求救，人族领地北方延绵千里的山岭破碎坍塌了。天河界几乎人人都有灵气，按照常理，山崩是困不住绝大部分人的，可谁知山崩造成的裂缝吞吸了无数的人。

　　 衍熙听到汇报后，沉默不语。

　　 “去看看吧？”秦依依建议道。

　　 “你想去吗？”衍熙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依依知道这是衍熙不太高兴，便把她的真心话吞进了肚子。最近她都守在矿洞附近，希望等到系统的消息，第一时间完成任务。

　　 “去，我陪你。”秦依依说。

　　 两人飞跃了山川河流，远远地就看到一道天堑横亘于前，那条巨大的裂缝几乎隔绝了去妖族的路。

　　 相比于如此之大的缝隙，站在空中的人们就像是蚂蚁，那样渺小。

　　 衍熙的出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上来，恭敬行礼，向衍熙汇报情况。

　　 缝隙处有吸力，低修为者根本过不去，高修为者也得绕到缝隙较窄的地方快速通过。这里本是仙山丛立，有不少名门大派，如今全陷入裂缝，生死不知，派进去查探的人也没有回来，存活的希望不大。

　　 “既如此，填起来便是。”衍熙说完，取出了剑，立在身前。

　　 “退后。快退后！”天堑附近的人们都慌忙避开，快速飞往衍熙的身后。

　　 这一剑，斩下来了！

　　 澎湃的剑气朝前而去，秦依依感到大风吹拂起自己的头发。

　　 还没看清这一剑的后果，衍熙动了，万千剑影在天堑上乱飞。

　　 山头削平，巨石撬起，纷纷涌向裂缝。

　　 待衍熙停下来时，眼前的天堑已被填平。

　　 远远看去，大地像是打上了一条补丁。

　　 胆子大的人试着在边缘位置飞行。果然，吸力消失了。人们在上空飞来飞去，高兴得像是获得宝贝的孩子。

　　 天灾，不止这里有。山川破碎，海啸来袭，许多连接的小世界都丢失碾碎了。不计其数的人在其中丧命。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秦依依看向天空，对于天道来说，他们是蝼蚁般的存在。现在祂发脾气了，万物生灵都被敲响了末日之门。

　　 传来求救信息的地方，他们都会尽量去救。

　　 数日奔波，比疲惫更多的是忧心。

　　 在秦依依的多次催促下，系统终于得到了总部反馈的消息。

　　 系统音响起：“请准备好，我将把天道净化程序输入你的体内，接下来，只需要你进入天道核心中，就能完成任务。”

　　 秦依依突然接到系统提示，还有些懵。

　　 她仔细想了想，问：“会有什么后果？”

　　 “天道会失去自我意识。”系统回答。

　　 “那我呢？”秦依依问。

　　 “你不是一直想完成任务早点回家吗？”系统似乎不理解秦依依的迟疑，“你这边的身体消亡后，那边会自然苏醒。”

　　 “等等。”秦依依急切地说，防止系统趁她不注意就输入程序。

　　 她听明白了，这是让她自爆，拉天道同归于尽。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受这里的规则约束，还能活着。

　　 “嘟！嘟！嘟！”警报声在秦依依脑海里不断响起。这是在催促她快点完成任务。

　　 秦依依也知道，必须很快完成，天河界各地，还有无数的生灵正处在灾难之中。

　　 空间里，秦依依推开房门，花园里生机勃勃，各种形态和颜色的叶子努力舒展，花朵招摇。

　　 可再也吸引不了秦依依的目光，她踏上竹制的水上回廊，向那边的竹屋跑去。

　　 幽幽的茶香，让她放慢了步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进来吧。”清澈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秦依依对上了窗口的一双眸子，他端正地坐在那里，宽大的白衣垂下，让他多了些慵懒的气息。

　　 推开门，秦依依走进去，却微微低头，错开了他的目光。

　　 想到天翻地覆满目疮痍的天河界，秦依依深深吸了口气。

　　 “衍熙，我要走了。”

　　 衍熙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抬起眸子看向她。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

　　 秦依依紧张到不能吸气，她局促道：“我会很快回来。”

　　 “我能跟你一起吗？”衍熙开口，仿佛只是轻飘飘的一句。

　　 秦依依愣了下，回答道：“不能。”

　　 她是死遁，这里的她只是一个灵魂，不能带走衍熙。

　　 看到衍熙的眸光沉下去，她急切道：“对不起。”

　　 “不许去。”衍熙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依依的手腕被握到生疼，还用另一只手轻轻安抚衍熙。

　　 “衍熙，这件事情完成，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我一定想办法来找你。”

　　 “你能保证一定回来吗？”衍熙的眼里充了血。他紧紧地握住秦依依的手腕，在这一刻，他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我保证，我会努力争取。”秦依依也紧紧抓住衍熙的手。

　　 “你不能走！天河界如何，与我何干。”衍熙的手从未松开，他听秦依依讲过那个世界，他没有见过。第一次，他对自己毫无信心。

　　 “衍熙，你放开我。”秦依依的脑子里警报声大作，她知道时间紧迫，“我保证会回来的，我还要把治疗方法带回来，为师兄治病。”

　　 “放——”

　　 突然，衍熙眸子一暗，朝后倒去。

　　 “你干什么？”秦依依抹了抹眼角的泪。

　　 “快去吧，天河界没了，他也活不下来。”系统说，它替秦依依下决心，给衍熙下了秦依依制作的毒药。

　　 秦依依哭着，轻轻扣开衍熙的手，扶起他，放到软榻上。

　　 她出了空间，手一挥，把衍熙连人带榻稳稳放在房间里。外面有护卫，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最后，秦依依深深看了他一眼。

　　 瞬移，瞬移，再瞬移，秦依依燃烧了所有力量，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矿洞里还是守卫重重，不过这么多日，她一直跟随着衍熙，这些人都认识她了，轻松放行。

　　 很快，她看到了那层光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踏入。

　　 守卫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在当场。

　　 “她进去了吗？”衍熙轻飘飘地落下。

　　 “回雪公子，是的。”

　　 “滚！”衍熙低声吼了句。

　　 浩瀚的气势却让人不得不退避，守卫们连滚带爬跑出矿洞。

　　 衍熙朝着那片光膜走去。

　　 穿过了，后面是黑乎乎的山洞。

　　 衍熙回头，光膜消失了。

　　 悄无声息地，一起都消失了。

　　 “不。”他喃喃道。

　　 整个矿山忽然炸开，惊起漫天尘埃。

　　 与此同时，天河界各地的灾难都戛然而止。

　　 病到奄奄一息的人病痛完全消失，浑身充满了力量。席卷向城市的巨大龙卷风突然停歇，空中落下各种物件。已升到人们头顶的巨浪不再涌进，在众人的灵力抵抗下，无力地流走。

　　 五十年后。

　　 景荣刚从会议上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天河界已经恢复到了灾难前的样子。废墟上绿树丛生，人魔妖三族安居乐业，和平共处。

　　 雷家已成了天河界的最强家族，雷晨却无争霸之心，只想造出飞船，去域外探索。

　　 想到这里，景荣叹了一口气。

　　 在那场灾难里，衍熙靠着绝对的力量和救助过无数人，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本可以乘胜追击，让他们的势力成为天下最强。

　　 可是……

　　 景荣路过陈家的领地，飞向一片废墟。

　　 尘土已经停歇，破碎的石头上还残存有凌厉的剑气。

　　 是衍熙的剑气，当时他发疯，把这一片矿洞全毁了。

　　 这里已然成为天下剑修朝拜的圣地。

　　 此时，正有几个背着剑的青袍道士，对着天空磕头，恭敬地取走一块处在边缘的石头。

　　 景荣抬头，空中有座巨大的宫殿，像是虚影般，阳光从中穿透，没有暗影。

　　 他飞上空中，悬在门前，一脚踏入。

　　 穿过前方的场子，两侧满是花草，各种样子各种形态的，错落有致。

　　 景荣叹了口气，衍熙是喜欢齐整的，这样的景象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衍熙的世界里。

　　 走到大殿前，他驻足，静心听了听，里面没有声响，遂轻轻敲了下门。

　　 没人应，景荣便自顾自开始汇报起最近的情况。

　　 直到他说完，殿内仍未传来任何声响。

　　 他恭敬地行礼告辞。

　　 飞得远远的，才叹了口气。

　　 一抬眸，看见凝望着天空的陈肖寒。

　　 “希望秦姑娘快点回来。”陈肖寒说。

　　 “是呀。”景荣无奈地点头。

　　 这一幕，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他身边的，无数的人都在期盼着秦依依归来。

　　 殿内，衍熙安静地躺在窄榻上，没有任何气息。

　　 像是尊雕像。他承受不住秦依依离去的痛苦和思念，便将自己在这里封存。

　　 他像是得了重病，只需要那颗专属的药。

　　 “砰砰砰！”门又敲响了。

　　 衍熙一动不动。景荣经常会来向他汇报天下形势和生意状况，几个挚友会来表达关切之情，他通通不想见。自从秦依依走后，人世间的这些，仿佛都与他无关。

　　 “衍熙，老大，有人求见！”景荣急切地大喊。

　　 殿里仍悄无声息。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衍熙？”

　　 榻上的人瞬间出现在门口。

　　 门开了。

　　 “衍熙！”

　　 秦依依大笑着，抱住了她心爱的人。

　　 永远都不想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