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见梁楠升,而是直接马不停蹄地就去了灵山。一共跑了一天一夜。鸳儿身子太弱,陪我一同去灵山的是方单,哥哥的长子。他驾着车,我一路催着,方单也还好,驾车技术不错,也没有怀疑我为什么去灵山。
我想起几年前,梁楠升为了我的手,来过一次灵山,为我求药。如今梁楠升的性命攸关,我更应该为他求药才对。我欠他的那么多,若是还不清,以后死了又该如何面对他和纯妃娘娘。
方单不知道我为何去灵山,痴痴傻傻地陪着我到了山脚,我给了他银子,让他去找个客栈自己歇息几日。
“本宫今日就是为了去山上寺庙求平安符,本宫要一步一跪诚心求,你就别来了,以免坏了我的诚心。”我说着,方单就颠颠地跑了。
我从山脚往上看,为了抓紧时间,我赶紧往上爬,一个小和尚提醒我说:“一步一跪,三步一磕头。”
我点头,一步一跪,三步一磕头往上爬。
灵山阶梯很长,听人说,这石梯上洒满了百姓的泪水。能够坚持下来为所念之人求药的,不计其数。石梯两边的树繁盛至极,却偏偏遮不住一点太阳。石梯暴晒在太阳下,有些发烫,膝盖被磨得没有知觉,我努力地用膝盖往上爬。
每隔一段路程,就会有一个和尚在石梯边守着。那些和尚手里拿着佛珠,脸上的汗水也不少。
梁楠升出狱以后,我便想着来求药,可偏偏出不了宫,如今好容易出了宫,若是求不到药,我便不打算回去了。我不管是哭也好闹也好,我一定会让持着药的人将药拿给我。
我爬不动的时候,便会看看自己的手。就仅仅是为了这一双手,梁楠升便费力上山为了求药,如今我若是坚持不下来,就真的对不起梁楠升了。
从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往上爬,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依旧未到。第二日清晨,露水将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我才看到一座寺庙。寺庙冷清,一个身高七尺的年轻和尚接过我说:“施主回去吧,师父说,不见您。”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说:“师父都没有见过我,怎么会不见呢……”
我跪在庙门,说:“我愿用我一切,来换取他的性命。”
“师父说了,他知道您是贵人,也是为了求药。师父让我转告您,他的药,没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和尚说着,然后转身要走。
我心里一震,赶紧拉着那个和尚问:“什么叫起死回生!?你什么意思?”
那个和尚说:“师父的话,小僧也不懂,施主你自己琢磨吧。”
我推开他,喊着:“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和尚将庙门关上了。
我想着,没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那就是说,梁楠升……死了?
我赶紧转身往山下跑,方单正在山脚等我,我说:“走,去梁府!”
方单拉着我说:“姑姑,圣旨已经来了,让您回宫。”
“我不回!”我不会骑马,我坐上马车,说:“去梁府!”
方单不动,很快,周围出现了一些侍卫,我定睛一看,是宫中的御林军。
“娘娘,太子殿下让微臣带您回去。”为首的人说。
我带着怒气,说:“带我去梁府!这是懿旨!”
方单提醒我说:“姑姑,我们拿的是圣旨。”
我不管了,直接跨上马,那马一晃,我又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我腰疼得紧,被方单扶起来。因着两天两夜没吃没睡,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见了。
然后我听到了文初的声音,文初说:“我和二公主送娘娘回去,你们暂且退下,若是不信我,那就跟在我们后面吧。”
有水从我喉头滑下,我睁开眼睛,庆锦在我眼前。那车一晃一晃的,她头上的步摇也在晃动。
“母亲……舅舅已经去世了。是弟弟,是三弟弟,他送了药,说是圣上送的解药,然后舅舅喝下了,然后……就……”庆锦抽噎着告诉我。
文初说:“若是娘娘想最后看梁大人一眼,微臣也能带着娘娘跳车从小路绕到梁府。”
我摸了摸庆锦的脸,我说:“回宫。”
庆锦哭着说:“三弟为什么……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我不想去看他死去的模样,他也不愿意让我看见。
我被人抬回宫中,意识清醒,却不愿醒来。
等到宫殿里没有了人,我才起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抓着盛丰发一通脾气。
小顺子进来给我行礼,说:“皇后娘娘……梁大人去的时候,怀里有一幅画,奴才将它拿来了。”
我接过画,我未打开也能猜出是什么。
是当初我画的自己,画好了送给纯妃娘娘的。后来被他拿走了,因此他还挨了顿打。
我想起那个时候,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眼泪掉下,却又觉着有些想笑。那个傻子啊!
我打开画,画上的我一身碧青色衣裙,头上有一支金钗凤。我站在荷塘边,衣裙与荷叶相印衬,画中的我,还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时候。
旁边题了一首诗,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哭声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梁楠升将这首《锦瑟》题在旁边,我看着那故意写得十分娟秀的字,像百根粗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脏,疼得喘不上气来,只想就死在那儿一了百了,可是我还有好多人要顾及,那种失去了最爱的,却又不得不继续活着的痛苦,让我一时好恨我自己。
我哭得像一个傻子。
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若有来生,我愿用一切偿还。
我抱着这副画,放声哭着,殿里的人都被小顺子赶走了,他也出去了,只留我一个人悲伤着这一切,谁也不敢进来。
我的眼泪,仿佛就在那天,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