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在多年之后,第一次照亮了这间深藏在敦煌莫高窟里的这座“东方艺术宝库”。
在这间密室里,堆满了无数写卷、印本、画幡、铜像等物品,四周的墙壁以及甬道顶端,则画满了色彩鲜艳、金碧辉煌的佛教壁画。
这里面,仿佛是另外一个璀璨的世界。
王道士呆呆地看着这些让他眼花撩乱的宝贝,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油灯的黑烟熏得他喘不过气,这才慌里慌张地将脑袋缩回来,然后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刨开了一个洞口的内墙给封堵上。
忙完这些之后,王道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这是藏经洞!”
听着洞窟外的风声呼啸,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尽管王道士是道士,但他在这佛窟里已经住了几年,抄写经书也已经抄了很久,对佛教的一些故事并不陌生。
他现在心里面不确定的是,这藏经洞里的那些宝贝,到底该怎么处理?
想了半天,王道士终于作出了决定,“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必须让官府来保管。”
想到这里,王道士又重新将封好的砂石内墙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了一些经书出来,然后再次将墙壁封好,这才抱着那些经书,回到三清宫道观里,藏在自己的床铺下面。
藏好经书之后,王道士躺回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藏经洞里看到的那一幕,一直过了好久,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道士蒸了几个粗面馒头,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又将两卷经书放进褡裢里,然后等到杨儒生到了以后,对他吩咐道:
“贫道今天要去一趟县城,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这两天你不用去那个洞窟了,就在道观里帮忙接待香客好了。”
“好的。”杨儒生点了点头,一边往道观里走,一边应道,“道爷,路上小心点。”
从三清宫道观到敦煌县城足足有五十多里,一路过去有很长一段路都是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地方,时常有路过的行人被饿极了的财狼虎豹咬死的事情发生,因此,一般不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要去县城的话,村民们大多会结伴而行。
王道士心里装着事,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贫道先走了,你多照应着点。”
说完,他也不耽搁时间,将褡裢往肩上一放,迈开步伐,就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紧赶慢赶,一直到了下午,王道士才赶到县城里,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便直奔县衙而去。
来到县衙,王道士向站在门口的衙役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想要拜见县令,有要事禀告。
那个长着两颗大门牙的衙役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道士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道士,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你以为谁都可以拜见县令大人的吗?”
“贫道真有重要的事,这位大哥帮忙通融通融。”
王道士自己就当过兵,当然知道这些小鬼难缠,颇为不舍地从兜里掏出点碎银子,趁人不注意塞进了他的手里,低声说道,“一点小意思,给两位大哥买喝茶。”
“大门牙”将碎银子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放进怀里,这才说道:“那我给你通禀一声,大人见不见你,我可不保证啊!”
王道士连忙稽首,说道:“多谢多谢!”
过了一会儿,那位“大门牙”很快就出来了,朝王道士招了招手,说道,“大人要见你,你随我来!”
王道士一听,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进了县衙后院,那县令正坐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看着书,听到脚步声后,他便放下手里的书,看了跟在衙役身后的王道士一眼,顿时皱了皱眉,说道:
“这位道长,有何重要之事呀?”
王道士上前行了礼,然后说道:“大人,贫道乃是莫高窟三清宫道观观主法真,此来是因为在千佛洞中发现了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藏经洞,有大量经书,恳请官府予以保护。”
说着,他便解下身上的褡裢,将带来的那两卷经书,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递给身旁的“大门牙”。
“大门牙”看也没看,径直走到县令身旁,轻轻放在了小几上。
县令瞟了王道士一眼,拿起一卷经书翻了翻,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经书长时间无人打理照料,尽管没有破碎,但书页泛黄,稍稍一翻动就泛起一蓬土黄色的烟尘,这让爱干净的县令怎么喜欢得起来?
“一卷泛黄的废纸而已,又有何用?”
县令“砰”地一声,将这发黄的经书往地上一抛,一脸不耐烦地朝王道士挥了挥手,对着身旁的‘大门牙’一顿训斥,“以后这等无聊闲事,切莫拿来扰我清静!”
“大门牙”无端端地被县令训斥了一通,诺诺不敢言,一转身就恨恨地瞪了王道士一眼,伸手拽住他的衣服,就往外拖,一边拖一边骂道:“走走走!不要在这里碍事!”
“大……大人,这哪里是废纸?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呀!”
王道士急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大人,大人!”
等到王道士被拖出去了,这县令才不屑地“嘁”了一声,嘀咕道:“这还不是废纸?擦屁股都嫌它太硬。”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拿起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继续摇头晃脑地看了起来。
被赶出了县衙,王道士只觉得灰心丧气,漫无目的地在县城里走来走去。
一直走到天快黑了,他才醒觉过来,找了一个道观借宿一晚。
躺在床上,白天县衙里的那一幕让王道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县令不管也就罢了,居然说是废纸,这让他感觉很难受。
可难受归难受,一夜没睡好的王道士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往回赶――
县令不管,他不能不管。
这个洞窟之前没被发现还好,可如今已经被他给刨开了,这要是被朝山进香的山民们发现了,哪里还能留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