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当然不知道柳河川巴不得自己走了,他省事一点不用教了呢,此刻他想了一会儿柳河川说的那些话,结果没想透,等他反应过来后,发现柳河川已经不见了。
龚小淳这会儿刚刚准备就绪,还没开始操作缂丝织机呢,看到向南一脸茫然,正东张西望,于是便朝他笑了笑,嘴巴无声地张合了几下,表情夸张地朝他做了几个嘴型,又抬手指了指搁在凳子上的一个藤条编织的箩筐里的缂丝成品。
意思是说:“老师进去了,他让你观摩一下这些缂丝成品。”
向南也是个天才,居然看懂了。
他笑着朝龚小淳点了点头,抬脚来到那编织得极为精致的箩筐前,拿起一件缂丝作品,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乍一眼看去,向南还以为这是京城故宫博物院里出来的“镇宫之宝”,故宫织绣的代表作品――南宋缂丝名匠沈子蕃的《梅雀图》呢!
简直是太像了!
毫无疑问,这幅缂丝作品,出自柳河川之手,它完全是根据沈子蕃的缂丝《梅鹊图》来织造的,无论是色彩的调配、画面的布局,以及所使用的缂丝技法,几乎跟《梅鹊图》一般无二。
沈子蕃的缂丝《梅鹊图》,长104厘米,宽36厘米,属于清宫旧藏。
这幅缂丝作品,是依照画稿缂织的,几乎完美地体现了原画稿疏朗古朴的意趣,画面生动,清丽典雅,是沈子蕃为数不多的存世作品之一,也是南宋时期缂丝工艺杰出的代表作。
在缂丝织造工艺上,《梅鹊图》是以十五六种色丝装的小梭代笔,巧妙搭配,画面色泽和谐,并以“通经断纬”的手法进行缂织,娴熟地运用了多种缂丝技法。
它所用丝线的经密度为20根/厘米,纬密度为44-46根/厘米,精工细密。
实际上,缂丝技法有多种多样,包括了结、掼、勾、戗([qiāng])、绕、盘梭、子母经、押样梭、押帘梭、芦菲片、笃门闩([shuān])、削梭、木梳戗、包心戗、凤尾戗等,技法众多。
但无论做什么缂丝品,结、掼、勾、戗这四个基本技法是绝对不可少的。
宋代的缂丝作品,在技法上运用“环缂”、“平戗”、“木梳戗”、“披梭”和“笃门闩”等方法,使得整体画面在色彩上,浓淡自如,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沈子蕃的这幅缂丝《梅鹊图》,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而向南手中的这幅柳河川缂丝《梅鹊图》,与沈子蕃的那副原作,几乎不相上下,无论是在缂丝技法的运用上,还是色彩的搭配上,丝毫不逊色于原作,还颇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
当然了,这也跟时代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现代科技融入到古老的缂丝技艺中有很大的关系。
不说别的,光是一台双筒显微镜,就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缂丝作品的经密度和纬密度,甚至还能分析出这件缂丝作品的色彩运用。
有了这些先进仪器的“加入”,想要复制一副古代的缂丝作品,对于柳河川这种缂丝工艺大师而言,并不算太难。
向南两只手各自把持着这幅缂丝《梅鹊图》的两端,将其展平开来,双手微微上台,透光观摩起来。
这幅缂丝作品,是以黄色丝线为地,运用黑色和蓝色、灰色等色线缂织图案。花瓣和叶蒂运用构缂技法形成物像之间的分界线,树的边界、鸟爪等处则采用缂金和缂银技法相互交织织就,使得整体作品的色彩富于变化。
透过窗外投射而来的光线,向南发现,这幅缂丝《梅鹊图》的花纹与素地、色线与色线之间的交接处,呈现出了一些互不相连的断痕,就好像被刀镂刻过一样。
看到这一幕,向南脑海里似乎一团混沌被劈开了一条缝一般,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这就是‘缂’的含义吗?”
实际上,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自己看到的这种“雕镂之象”,不过是一种假象。
而造成这种假象的原因,是因为缂丝独有的特点――通经断纬。
普通织造工艺在表现花纹时,一般都只能织成二方连续或者是四方连续的规整纹样,但缂丝就不一样了。
它能够自由变换色彩,而且极为擅长表现精微细致的色彩过渡和转折,有层次丰富和灵活多变的装饰效果。
这也就是为什么缂丝工艺特别适合摹制书画作品,而且还常常在表现形式和意境表达上超过原作的原因之所在。
向南观摩了好一阵这幅缂丝《梅鹊图》,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将《梅鹊图》收好放回到箩筐里,然后又从里面取了一幅缂丝《黄牡丹》,继续观摩起来。
这幅《黄牡丹》同样出自柳河川之手,仿自宋代缂丝名匠朱克柔的同名作品。
它以磁青色为地,运用明黄色等色线来缂织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周边衬以绿叶,整幅作品色调优美和谐,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佳之作。
实际上,在众多的缂丝题材作品中,牡丹题材的缂丝艺术作品是最能体现匠人的制作水平的。
因为牡丹花不仅层次感十分丰富,需要用到繁复的戗色技法,而且牡丹花的色彩也极为丰富,对于缂丝匠人的色彩搭配,以及技法运用都是一种考验。
向南站在窗前,不停地观摩着箩筐里的那些缂丝作品,一边看一边思考,这一待就是一下午。
“这也太认真了吧?”
龚小淳这会儿已经停止了织机操作,他跟随柳河川学习缂丝织造工艺也才一年多时间,才堪堪学会操作织机,实际上并不能织出什么作品来,柳河川让他多练习,也只不过是让他多熟悉一下织机操作罢了。
他坐在织机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不停打量着向南,
“老师什么都没教你,你光看能看出什么玩意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