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四人回到贾林达的旅店,何子鸿在自己的房间,召集了一场会议。
在Anne眼中,今天这场会议,与之前的几次临时会议有了一个显著的不同。
那就是每个人的身份和诉求,比之前更为明确了。
林朔的诉求其实一直没变,那就是杀死钩蛇,并且追查六年前昆仑山事件的**。不过如今,又加了一条找到小八。
杨拓终于揭开了面具,展示了自己本次行动中方**的身份,他这次来外兴安岭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失踪的七十三名**籍伐木工的最终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何子鸿原本对钩蛇的科研项目十分执着,但在经历了何勇牺牲、杨拓亮出底牌后,这个老人遭到了重大打击。他现在的追求,是确保大家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科研考察。
魏行山作为本次安保力量的**,自然是希望每个人都活着走出大兴安岭。
对Anne来说,作为这支队伍的负责人,把以上这些人的目标加起来,就是她自己此行要完成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还要考虑到远东日趋敏感的国际局势。
所以,当这支队伍的各个骨干,数天以来第一次全员到齐,开始这场会议的时候,Anne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压力。
她挺直了腰杆,上半身坐得笔直,对自己的上级何子鸿教授,进行了一番汇报:
“……何教授,之前我们经历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嗯。”何子鸿点了点头,“研究会也已经通知我了,让我们尽最大的努力,配合黑龙江南岸的挖掘工作。不过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我们人在北岸,怎么配合?去他们对岸喊加油吗?”
何子鸿的这句玩笑话,让会议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随后这个老人看向了自己**杨拓:“小杨,南岸的施工,什么时候能进行啊?”
“设备和人员到位,需要两天时间。”杨拓平静地说道,“大后天就能开始施工了,到时候我建议Anne小姐也过去。”
“中方这次,确实要比俄方负责啊。”何子鸿感慨了一句,说道,“小杨,辛苦你了。”
杨拓原本淡漠的神情微微一动,他看着自己的老师,用少有的陈恳语气说道:“老师,谢谢您的理解。”
“不说这个了。”何子鸿又看向了林朔,问道,“其实我到现在为止,对有些事情还是一头雾水啊。林先生,你能帮我解解惑吗?”
林朔点了点头。
“你觉得龙王使者这个人,可靠吗?我听了Anne小姐的叙述,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反复无常啊。”
“这个人,当然不可靠。”林朔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Anne,“Anne小姐,我想知道,你们国际生物研究会,在接到俄罗斯这个委托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报案人的信息?”
“这倒没有。”Anne摇了摇头,“俄罗斯方面只是给了我们一份简报,叙述了现场情况和失踪人数。”
“这就奇怪了。”林朔说道,“现场我们去过,然后我们发现,失踪的这些人,其实并不是本地居民。从龙形沟老猎户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他们不仅不是本地居民,甚至还不受本地人待见。
你们设想一下,这群讨厌的外乡人,忽然一夜之间失踪了,然后本地人都认为这是龙王爷显灵。
那么,本地人会去报案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的。”
听着林朔这番分析,众人不由得连连点头。
“确实啊。”何子鸿说道,“他们不仅不会去报案,甚至会庆祝这件事的发生。”
“我记得当Anne小姐找到我的时候,距离案发时间仅仅过了两周。”林朔继续问Anne,“那你们国际生物研究会接到这个委托,是什么时候?”
“林先生您其实很不好找。”Anne说道,“我们在案发后四天就接到委托了,找您花了十天。”
“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贾林达,驻地**是个酒鬼,他本人是不可能去巡逻的。就算他得知消息,很负责地去现场查看了一下,再汇报俄罗斯当局,然后俄罗斯再派人核实,然后一级级报上去,高层再磋商,最后委托你们。”林朔缓缓说道,“你们觉得四天时间够吗?”
“肯定不够,从贾林达出发到龙形沟这趟路我们走过,来回要三天时间。”魏行山摇头道,“而且那个老酒鬼,三天不一定够一个来回。”
“事情肯定不是这套流程。这样别说四天,十天都不一定够。”杨拓说道,“一定有个报案人,事发后第一时间把事情报到了俄罗斯政府那里。”
林朔看着杨拓点了点头,说道,“现在问题是,这个报案人是谁?”
“林先生你是怀疑……”
“对,我怀疑这个报案人,就是刘顺福这个龙王使者。”林朔说道。
“可他为什么要报案呢?”魏行山问道,“他们几代人在这儿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黑水龙王又深入人心。他把这个事情捅出来,这不是增加黑水龙王被捕获或者杀死的风险吗?”
“可是黑水龙王受伤了。”林朔提醒道。
杨拓很快就明白过来:“应该是钩蛇的入侵,严重地威胁到了黑水龙王。龙王使者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鱼死网破,引入第三方势力,”
“不仅仅是如此。”Anne补充道,“他预判局势很准确,他知道远东虽然平时爹不疼娘不爱的,可国际形势却很敏感,俄罗斯政府未必会直接出手。结果,我们不就来了吗?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我们不会对黑水龙王怎么样的。”
“或者我们换一个思路。”林朔说道,“如果说真正受到威胁的,并不是黑水龙王,而是黑水龙巢呢?”
林朔这番话扔出去,杨拓和Anne两人几乎同时眼前一亮。
何子鸿微微皱眉,问道:“林先生,你这个设想,有什么依据吗?”
“三个依据。”林朔缓缓说道,“第一个,就是之前龙王使者受伤后,跟我们的谈话。他说,黑水龙巢这个地方,刘家几代人,只有他父亲一个人去过。而且他父亲回来后,还让他发誓今生不得踏入黑水龙巢一步。这个说法,我觉得很奇怪。水牧刘氏一族,为了给黑水龙王找到安身之处,几百年来屡次迁徙。
故土难离,这是人之常情。既然为了黑水龙王找巢穴,他们肯背井离乡,那么好不容易在黑龙江底下找到了黑水龙王的新家,他们怎么可能不去亲自探查一下,而要一直等到他爹那一辈才去呢?这是不可能的。”
“对。”Anne点了点头,“我之前也觉得他这个说法不可信。”
“他说他自己没去过,我也是不信的。连自己牧兽的巢穴都不去看看,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牧人。”林朔摇头道,“所以,他去过黑水龙巢,而且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而他之前却刻意对我们隐瞒这个事实。这就说明,黑水龙巢,不仅仅是一个地下洞穴那么简单。
而且,他言语之间,又把黑水龙巢包装得很神秘,明显是故意让我们去找这个地方。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黑水龙巢受到了他无法解决的威胁,他想让我们介入。
这是第一个依据。”
林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何子鸿教授,又看向魏行山说道:“第二个依据,就是王勇的死。”
魏行山脸色一黯,叹了口气。
“当时外面潜伏着好几个连我都察觉不到的狙击手。”林朔说道,“而他们一开始不杀我,不杀Anne,不杀魏行山,偏偏杀王勇,为什么?”
“这是一种警告。”杨拓说道。
“对。”林朔点点头,“也可是理解为一种拖延。事实上他们确实拖延了我们,直到黑水龙王出手,狙击手一个个被击杀,这种拖延才失效。随后,就是黑水龙王失控,龙王使者重伤。这显然是一个你来我往、双方博弈的过程。而就在这时候,魏行山,你遇袭了。”
“是的。”魏行山点点头,“我的行迹暴露了,他们中途跟上了我。”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们会去袭击魏行山呢,如果要魏行山的命,打死王勇的那颗子弹,为什么不打魏行山呢?”林朔反问道。
“因为之前是警告和拖延,现在对他们来说,时机已经成熟了,不怕我们找到黑水龙巢了。”杨拓推测道。
“那么时机成熟的标志是什么呢?在魏行山遇袭的同时,发生了什么?”林朔又问道。
“地震。”杨拓轻轻拍了拍桌子。
“对,地震。”??林朔再次看向何子鸿,“地震,就是第三个依据。我认为地震就是黑水龙巢的某种异动引发的,他们已经完成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样推测的话。”杨拓皱起眉,“好像我们的对手,并不排斥我们找到黑水龙巢。只是之前我们来得太快了,所以他们要拖延一下。”
“何止是不排斥。”林朔摇了摇头,“这显然就是准备妥当之后,请君入瓮。”
“那照这么说,这是个陷阱啊。”何子鸿皱眉道,“而龙王使者,未必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这个人反复无常,我觉得很不可信。林先生,你觉得龙王使者会不会在跟我们演苦肉计,其实黑水龙王并没有失控?”
“真要是这样,那就好了。”林朔苦笑了一声,“这样至少小八是安全的,因为他之后肯定会用小八跟我谈条件。”
“林先生,牧人的牧兽,真有可能失控吗?”Anne这时候问道。
“当然有可能。”林朔说道,“你看现在草原的上牧民放牧羊群,要是狼来了,羊群是不是会失控,它们是不是会跑?”
“嗯。”Anne点点头。
“牧兽也是这样。”林朔说道,“它们也会害怕天敌。一旦附近有天敌出现,它们就会害怕,自然就会失去控制。”
“可巴蛇那么大,就连钩蛇它都敢斗一斗。”魏行山惊讶道,“这世上还存在它的天敌?”
“大,未必就强。”林朔摇了摇头,“这世上的奇异生灵,比巴蛇强的有不少。”
“您的意思是,可能当时在巴蛇,附近出现了一种比巴蛇更强的奇异生灵?”Anne问道。
“应该不是。”林朔否认到,“如果有其他奇异生灵,我应该能察觉到。”
“那……”Anne有些困惑。
“其实想要巴蛇受惊逃跑,并不用这种奇异生灵本尊出现,只需要几根毛发就够了。”林朔解释道,“这种强大奇异生灵的毛发,也被称之为牧器。利用牧兽对天敌的恐惧,来驯服牧兽,这本就是以前牧人的一种手法。几根毛发发出的气味很小,距离稍微远一些,我是察觉不到的。”
“原来是这样。”Anne听明白了。
“所以现在,我其实已经收到了两份黑水龙巢的邀请函。”林朔说道,“一份是龙王使者他自己的半条命给的。另一份,则是另一伙人以地震的方式给的。我知道这是个陷阱,不过无所谓了,等南岸那边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