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完午觉醒来本来要办理出院了，结果不肯走，坐在床上一直看着我流眼泪，问他什么也不说。”吴奶奶在电话里急死了。

　　 盛夏夜到医院后直奔吴小萌病房，推开门果然看到吴小萌泪流不止的样子，稚嫩的脸上，表情浮出不属于他这年纪小孩该有的老成跟沧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叫医生也来瞧过了，说小萌根本没事，可他就是一直哭，哎哟，哭得我心都碎了。”吴奶奶激动地抓着盛夏夜的手，“姑娘，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没法子了，难不成是孩子爷爷在天之灵，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

　　 盛夏夜回想起刚才来医院的路上，孤影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话。

　　 她直接问道：“吴奶奶，您之前跟爷爷的定情信物还留着吗？”

　　 吴奶奶听得一怔，随后表情泛苦，“我们那年代，哪有什么定情信物啊。”

　　 “那有没有其他的，比如定情曲，或者你们彼此间印象最深的一道菜，一个场景之类的。”盛夏夜认真地询问吴奶奶。

　　 孤影说过，得用吴爷爷印象最深刻，对他最有意义的东西来送走他。

　　 此刻看着吴奶奶哭，舍不得离开医院，都是同一个原因。

　　 如果盛夏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此刻程旭诚已经自首了，老爷子了却残愿，不得不上路了。

　　 吴奶奶这才一拍头，想到了。

　　 “倒是有一首老歌，不知道算不算，是当初跟我家老头刚认识不久时，他唱给我听的，后来结婚的时候也唱的这首。”

　　 “当然算。”盛夏夜点头如捣蒜，“您现在对着小萌再唱一遍，记得要看着他。”

　　 吴奶奶没追问原因，想来盛夏夜也有自己的理由。

　　 等她退出房间后，吴奶奶支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定定地看着吴小萌，忽而勾着唇笑，“让我这老婆子对着我小孙孙唱情歌，还多难为情的。”

　　 吴小萌看着她，似乎笑中带泪。

　　 “又是一年芳草遍地阵阵春风柔，也正是我和你离别的时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小孩的眼底，光影或明或灭。

　　 想到当年听到此歌时，伴侣的音容笑貌，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连歌曲都不对味，被回忆触痛了伤心往事，吴奶奶唱得声音哽咽。

　　 隔着一道门，盛夏夜听见她的歌声，心中也堵得慌。

　　 她翻看手机，询问顾封臣到哪里了。

　　 等吴爷爷的事情处理好，今晚她一定大快朵颐，用吃的来解决这些烦恼。

　　 顾封臣开车不方便，发来一段语音：“最迟五分钟后到医院。”

　　 盛夏夜回了个好，收起手机，等再听时，病房内的歌声已近尾声。

　　 “……今天又相聚首，到今天我俩又相聚首，又一年春风柔。”

　　 婉转的曲调被吴奶奶唱出另一种风味，盛夏夜敲门进屋时，恰好看到吴小萌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了吴奶奶的画面。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吴小萌的神情。

　　 只能听见吴奶奶慢悠悠的细声安抚，夹杂着哽咽的语调：“乖孙孙，莫不是奶奶这歌唱得太难听，才害得你越来越想哭吧？不怕，奶奶不唱了。”

　　 不管孩子变成怎样，或痴，或傻，都是她的小孙孙。

　　 永远都不会嫌弃他一丁点。

　　 “走，跟奶奶回家吧，奶奶给你做最爱吃的藕糖桂――”

　　 吴奶奶还没说完，发现了怀里孙孙的异样。

　　 刚才还清醒着，却陡然闭上了眼。

　　 她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盛夏夜丝毫不怠慢，请医生过来瞧瞧吴小萌，但医生得出的结果，只是他睡着了。

　　 “刚刚还抱着我，怎么突然就犯困了？”吴奶奶收不住哭腔，声音听着都叫人难过。

　　 盛夏夜柔声安抚：“吴奶奶，没事的，睡一觉一切都会好了。”

　　 也许，就在刚刚。

　　 夏日炎热的风异常清凉地吹进屋子里的刚才，老人家已经安心上路了，这一觉睡醒，又回到当初那个无忧无虑、聪明乖巧的吴小萌了。

　　 盛夏夜屏息凝神，在心中默念一句：吴爷爷，一路走好。

　　 她离开时，吴奶奶坐在床边，弓着背拉着吴小萌的手，嘴里唱着童谣，歌声回荡在耳边好久，直到盛夏夜回过神来，人已经来到了医院大厅。

　　 手机上弹出消息，顾封臣说他到了，车停在路边，她走出去就能看到。

　　 盛夏夜到门口的时候，恰好一波人潮涌进来。

　　 她被阻拦在了帘子后面。

　　 女孩振奋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辆劳斯莱斯幻影你看见了吗？开车的男人太帅了！又高腿又长，我要是能做他女朋友，他永远别想下我的床！”

　　 同伴也很激动，“怎么会没看到？这样的帅哥肯定名花有主了，否则我刚才就怂恿你上去要微信了，咱们三个人睡一张床也不挤啊！”

　　 两个人仰天大笑，丝毫不矜持。

　　 盛夏夜目光淡淡从她们脸上瞥过，染着金发背着帆布包，看样子应该是女大学生，而她们口中的劳斯莱斯车主，只能是顾封臣。

　　 放眼望向院外，豪车帅哥，仅此一人。

　　 盛夏夜往外走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就看见不少男男女女驻足回首，顾封臣长身玉立，就站在车旁，哪怕人潮拥挤也丝毫不耽误他优雅矜贵的气质，他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男人回头看，多是出于对车的的喜爱。

　　 女人回头，则是对男人的仰慕。

　　 隔着很远，顾封臣忽然瞧见了她，俊美的容颜上原本不挂丝毫笑意，冷得可以，却在与她对视上的那瞬，薄唇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

　　 夕阳细碎的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棱角，惊艳了岁月。

　　 盛夏夜迎着所有人惊羡的注视，如脱兔般飞奔向他。

　　 可能是疯了。

　　 顾封臣看到她跑过来的时候，双手蠢蠢欲动，竟萌生出想摊开双臂，由着她扑进自己怀中的愿景。

　　 但他很快把那股强烈的情绪压了回去。

　　 只是双手却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有些心思自打冒出头后，连最简单的双手如何摆放都成了难题。

　　 “我们出发吧！”阳光底下，盛夏夜笑靥如花。

　　 顾封臣浅浅勾起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