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坐在照相馆里的破沙发上。

　　 他在等除夕。

　　 上辈子，他们没有拍过婚纱照，甚至连像样的合照都找不出几张。

　　 他自己的照片倒是拍了很多。

　　 所以，除夕走了之后，陈三连怀念她的东西都没有。

　　 她的那些常用的东西，是要按照习俗烧给她。

　　 她睡的四件套，她常用的杯子，她的拖鞋，都要放在那三层楼高的纸房子里，烧给她。

　　 他后来买给她的婚戒，黄金的婚戒，按照习俗也要戴在手上带走的。

　　 那个时候，陈三恨自己为什么只给她买了那么一个戒指。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带着她拍婚纱照，没有和她一起去蜜月旅行，没有给她买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以至于，除了他那个王八蛋儿子，他什么都没有了。

　　 租的房子。

　　 每个地方都残留着顾除夕的气味。

　　 但每个地方都空荡荡的可怕。

　　 客厅里，茶几上的花瓶没了，沙发上一直放着的纯白色的毯子没了，只剩下光溜溜的黑色pu沙发……

　　 陈三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和除夕租的房子，他没有添过一个东西。

　　 他以为他做了家务，就是改好了，是个好男人了。

　　 可那空空荡荡，再没有家气息的房子告诉他，他错了。

　　 哪有男人做饭，扫地，拖地洗衣服的啊！

　　 他还是那个混蛋。

　　 杯垫、沙发毯子、茶杯，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那些构建出他们家的小东西，他一次都没有买过。

　　 是顾除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把租来的房子变成了他们的家。

　　 他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了。

　　 原来，他不是个好男人。

　　 原来，复合，吃亏的，倒霉的，不幸的，还是他的除夕。

　　 那个房子，陈三后来买了下来。

　　 他按照记忆里的一点一滴重新布置了那个地方。

　　 在终于把一切都还原的那天，他跌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然后，他再也没踏进那里一步。

　　 顾除夕死了，他就没有家了。

　　 后来，他住在酒店里。

　　 各个知名的酒店，都有他长包的房间。

　　 “陈三……我……”

　　 除夕含羞的声音把陈三从回忆中惊醒。

　　 他来不及搓脸，就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除夕被老板娘打扮起来了。

　　 她的长发全部挽起，头上戴了一个帽子，粉色的，英国贵族参加正式活动时会戴的那种小帽子，只留下一点点卷起来的刘海。

　　 粉红色的的头纱披在她的身后，那个帽子的周围别着粉红色绢花。

　　 粉红色的充满亮片、水钻、蕾丝的婚纱，特别有这个年代特征的巨大袖子，还有白色的蕾丝长手套……

　　 怎么说呢，这婚纱以陈三未来的眼光来看，绝对的俗气。

　　 可除夕穿上后，却特别的美。

　　 她站在那里，双手微微提着裙角，抿着红唇娇娇怯怯的看着陈三，陈三的眼泪突然就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打开的水龙头是什么样的，这会儿的陈三眼睛就是什么样的。

　　 “艹！”

　　 他一边擦，一边骂！

　　 丢打脸的！

　　 “艹！艹！艹！”

　　 没文化的小流氓脑子里除了脏话，别的什么都没有。

　　 好一会儿，他止住眼泪。

　　 那老板娘跟在除夕身后，帮她拉着裙角。

　　 她第一次看到陪对象拍婚纱照的男人哭。

　　 她无比羡慕的看着除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呢？

　　 这就是自由恋爱吗？

　　 和自家男人相亲认识，结婚后八九年没红过脸的老板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和她一样的还有顾除夕。

　　 她提着裙角，看着哭泣的陈三，眼睛也红了。

　　 她没有听见他心里的话，她也不需要听到他心里的话。

　　 除夕就站在那里，咬着嘴唇问他：

　　 “你哭什么，是我太丑了把你吓到了吗？”

　　 这是一句典型的陈三式关心的话。

　　 陈三绷不住笑了。

　　 他一边笑一边朝除夕走去，他不顾站在旁边的老板娘，一把搂住心爱的人，然后吻了上去。

　　 情到深处，你会很想对你爱的人做些什么。

　　 摸摸，亲亲，抱抱，甚至是占有她。

　　 陈三用尽全身的力气吻除夕，他在她的嘴里攻城掠地。

　　 【别离开我顾除夕。】

　　 【我不能没有你。】

　　 【没了你，我就一坨屎。】

　　 很脏，很粗的话。

　　 除夕的身子却从绷紧变得柔软了下来。

　　 她很疼，陈三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总是在害怕，总是觉得她会离开。

　　 可她不会。

　　 她哪里都不会去。

　　 她会和他白头到老。

　　 所以她没有挣扎，任凭陈三吻她。

　　 老板娘：……作孽啊！现在的小青年是怎么回事！怎能一点影响都不注意！

　　 她疯狂的咳嗽。

　　 陈三和除夕没有理会。

　　 老板倒是听到动静拿着照相机走了出来。

　　 “嚯！好家伙！”

　　 秃了的老板整个都呆住了，他吓得差点把手里吃饭的家伙给摔了。

　　 “咳咳咳咳咳咳！”

　　 他学着她家子婆（老婆）的样子，也开始疯狂咳嗽。

　　 除夕听到男人的咳嗽声，心里发疯，轻轻在陈三背后挠了一下。

　　 陈三就像是被人摁下了开关的机器人。

　　 他停了下来。

　　 他低笑了一声松开除夕，他说：“顾除夕，你真tm的漂亮！”

　　 除夕脸有点红，大红的口红被陈三吃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蹭到了嘴唇的边缘。

　　 说实话，不好看。

　　 但除夕看不到。

　　 看到了她也不在乎。

　　 只要陈三说她漂亮，那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真的漂亮吗？”除夕转动了一下身子，拖地的粉色繁复婚纱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下。

　　 陈三用力点头：“漂亮极了！”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换衣服啊。”除夕笑嗔陈三，“我们就拍这一套。就拍一套。”

　　 陈三啊了一声，才意识到什么：

　　 “顾除夕，你怎么回事，我说了五套都拍，你……”

　　 “是谁说听我话的？”除夕一边瞪他，一边推他去里面换衣服，“去换个黑色的西装，快点！别耽误人家老板和老板娘做生意。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呢，弄得太晚了，就坐不上晚班公交车了。”

　　 陈三还想坚持，老板和老板娘上来劝：

　　 “听你对象的！听你对象的吃不了亏！你要是想拍五套，等照片出来了，效果好你再来么！照片什么时候都能拍的！”

　　 陈三一听，觉得有些道理。

　　 他就不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拍照。

　　 他公司里的那些女孩子，一个个没事就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拍来拍去。

　　 等照片出来，效果好，除夕肯定会喜欢。

　　 说起来，金饰是不是差不多该打好了？

　　 拍完照可以带除夕过去拿。

　　 陈三听话的去换了衣服。

　　 他穿上西装，打上摩丝，挺直腰板，换上照相馆的皮鞋，面无表情的走到除夕身边。

　　 除夕没有说话，就上上下下打量他。

　　 陈三觉得有些怪异：“不好看？”

　　 “你……”她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没有不好看，就是……你看上去像是电视剧里的富家少爷，我有些不习惯。”

　　 富家少爷？

　　 陈三咧嘴笑。

　　 那个和他有八分像的王八蛋儿子就是个讨厌的富家少爷。

　　 他宁愿自己是个混混。

　　 “嘿，这样呢？”他腰上一松，整个人就吊儿郎当了起来，“这样习惯了吗？”

　　 除夕点头，她说：“做你自己就好了，咱们不要装样子。”

　　 陈三眼睛亮的惊人。

　　 【我除夕真是个明白人。】

　　 老板娘啊了一声：“就该像刚才那样才好啊，现在这样拍起照片来不好看。”

　　 陈三根本不听她的。

　　 “拍照！就这样拍！”

　　 老板娘无奈，看除夕。

　　 除夕也没理她。

　　 最后，照片还是拍了。

　　 背景画布是欧式城堡，陈三吊儿郎当的站在除夕的身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除夕，除夕手拿塑料花，微微低头，嘴角翘起，看上去安静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