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科医院。

　　 号称粤州银座的中心位置，用六层老建筑改造的东科医院，以石制外形为主，又外挂了大量的显示屏，既保留了古建筑的风貌，又突出了现代技术的先进性，本地老人常常评价：半东半西，不是东西。

　　 东科医院内的收费，自是最讨人嫌的地方。

　　 粤省经济好，偌大的医院放在这里，总有人会进来问一问，甚至尝试着使用，尤其是家里孩子生病急诊的时候，总有病急乱投医的家长，会拿着信用卡冲进来。

　　 3000元到5000元不等的挂号费，600元起步的检查费，纯进口的药品和医生上不封顶……

　　 中产阶级只要进一次东科医院，就会怀疑人生。

　　 孟杉倒是对此并不在意，东科是走高端的私立医院，面对的人群原本就不是收入低端的人口……

　　 咚咚锵！

　　 咚咚锵！

　　 门口的舞狮队休息片刻，又热闹起来，却是让孟杉烦心的够呛。

　　 现在的医闹，竟然都开始请舞狮队了，这可就不是一般的讨厌了。

　　 花这么大的本钱，说明医闹方不会轻易罢手，最起码，人家要的不是十万八万的小钱――舞狮队一天万把块都不一定够不够。另一方面，舞狮队的宣传效果也不是一般的好，东科地处市中心，门前的小广场原本是孟杉极喜欢的配置，现在就变成了闹心的地方了。

　　 孟杉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粤州人的朋友圈，现在绝对都在热传相关视频。

　　 “找到人了吗？”孟杉皱眉看着下面。

　　 “还在找。”他的副手是个职业经理人，此时显的更焦头烂额一些。

　　 “你得想办法找找关系。在中国做事，脱不开关系的。”孟杉叹口气。他当日选择副手的时候，只是考虑了对方的外企背景，希望对方能够跟东科背后的投资公司打好关系，这也是他比较薄弱的地方。

　　 谁能想到，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副手竟是束手无策。

　　 孟杉其实也有些搞不定。他的关系不在粤州，而在离开了公立医院以后，医生这个职业带来的附加效应就急转直下。以前做着副主任医师的时候，全市、全省乃至于全国范围内的病人都有找上门来的，病人为了一张病床，乃至于多一点照顾，都会客客气气的，并不吝啬于借用关系，释放人情。

　　 但在东科医院，私立医院的高昂收费，将所有的人情都给磨掉了。来看病的有钱人，不仅不需要释出人情，甚至还要孟杉花费人情去争夺。

　　 为了赚钱，孟杉倒是不太在意这种事，他也不喜欢社交场合的应酬，但是，到了处理现实问题的时候，这就变成短板了。

　　 要说的话，这种事以前都是院长处理的……

　　 孟杉想到这里，也不纠结了，让副手回去了，自己就拨通了电话。

　　 “想着你就该打电话了。”院长秒接了电话，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东科医院的院长，之前做过粤州医院的常务副院长，也就是孟杉现在东科医院的位置。不过，公立医院的院长，没有铁一般的上层关系是做不成的，他按部就班的退休了，就接了东科医院的邀约，主要做些后勤组织之类的工作。

　　 在东科内部，如护士、护工或者装修采购之类的活计，多由院长负责，医生、医疗和药品耗材的事，就归孟杉来做，双方的合作还算愉快。毕竟，私立医院的盘子小，能捞油水的地方也少一些，大家的工资又高，糊弄糊弄总能搭档下去。

　　 不过，孟杉此前都在尽可能的侵蚀院长的地盘，所以，他也是一直憋着不肯给院长打电话。

　　 现在，电话通了，孟杉也就只能舒一口气，正正经经的道：“现在是有家医闹的，请了舞狮子的，在咱们医院门口……”

　　 “现场的情况我是知道的，这家人是什么情况？”院长打断了孟杉的话。

　　 孟杉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这家伙……

　　 铿锵铿锵铿铿锵……

　　 门外的舞狮团的配乐，听着就像是胡搞的，怪异无比，偏偏看的人多。声泪俱下的医药配舞狮，又在市中心，跟前就有地铁站，吃饭也方便，谁不爱看啊。

　　 孟杉叹口气，将挪开些的话筒重新签了回来，道：“其实是个小事，病人是个小孩子，疑似感冒送到了我们医院，接诊的医生给做了基本检查，然后开了化验和影像检查，但家长嫌贵，就没有全做，要求给减少几项……”

　　 “漏检了？”

　　 “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输液两天以后，发现情况变严重了，我们就请了别的医院的过来会诊，确诊是病毒性心肌炎，重新调整方案以后，进行了针对性的治疗，如今已经病愈了，但是有点后遗症，胸闷气短，短时间内不适合参加体育运动，这个其实等一段时间就就可能自然好转。”孟杉停顿了一下，道：“病人的家庭情况比较普通，可能主要还是对开销不太满意。”

　　 “没有医保？”

　　 “没有适合咱们的。”

　　 “花了多少。”

　　 “82万多，零头给抹掉了。”

　　 院长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他本人也是公立医院出身的，就他的经验，这种事情，公立医院里发生的更多，小儿心肌炎本身就不太容易诊断，经常是被当做感冒或者肺炎给治疗的。

　　 但是，公立医院怎么治疗，都是开销不出去82万的……

　　 院长摇摇头，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这个家庭我了解了一下，本身应该是没条件请舞狮队的，他们要闹的话，也不会这么闹。”

　　 “您的意思是背后有人支使？”孟杉其实也是这么猜测的。

　　 院长“恩”的一声，又道：“闹事的家长，是有点名要你出面的，对吧？”

　　 孟杉皱眉：“您什么意思？”

　　 院长呵呵一笑，道：“我直说吧，对方冲着你来的。”

　　 孟杉愣住了，握着电话的手捏了捏，道：“您怎么知道的。”

　　 “人家就没隐着。”院长的声音幽幽的，道：“戚玉泉这个病人你有印象吧，舞狮队呢，就是戚家所在的商会，给请过来的。”

　　 孟杉顿时心虚起来：“这事……”

　　 “这事其实就是你的事。”院长断然道：“我给你个建议吧。你自己试着处理一下，道个歉什么的，看看人家有什么要求，别想着对方会起诉什么的，咱们国内不讲这个。”

　　 孟杉无语，又狡辩道：“我就是给他们一个建议，而且，病人确实得到治疗了……”

　　 “你不用给我说。”院长叹口气，道：“我这么说吧，人家戚家现在就是试探一下，你要是能把舞狮队和医闹的一家人，悄无声息的摆平了，人家兴许就当没这回事了。但你要是搞不定，你就最好打听打听戚家人的做事风格。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电话挂掉，孟杉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已经全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