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从军用考究的眼神看着韦清,就像是看一块上好的牛排,考虑给它煎成七成熟,还是奸成五成熟,还是煎到三成用牙齿撕……
房间里的温度,微微上升,那是会议室的工作人员,按照霍从军私下里的要求,悄悄上调了空调的标尺。
“老丁,该你说,你就说么。”韦清感觉到了压力,赶紧喊了一声。
消化外科也是从普外分出来的小科室,因此,身为普外的副主任,韦清对消化外科的副主任,是有一点点心理优势的。
消化外科的丁副主任苦涩的咂咂嘴,也不好意思再转移了,咳咳几声,又喝了口水,再看看手里的报告,随手放开,决定换一个方向,道:“从我们消化外科的角度来看,胃癌肝转移,手术治疗已经是一种姑息治疗了,目前来看,病人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我们认为手术的意义不大,针对该患者,我们建议采用化疗方案,嗯……卡培他滨单药维持,看看转移灶能否被消灭……”
按照消化外科之前的设计的话,他们还是支持手术的。毕竟是外科,“切”总归是第一方案,实在不能切,不会切的,才要想办法介入或者用药的。
不过,丁副主任现在看着原先的方案,总觉得要被凌然雕到死,所以临时决定,干脆做一个反对派好了,这样,至少是为理想而被雕死的……
凌然认真听了丁副主任的发言,果然是愣了一愣。
丁副主任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他笑的时候微微张嘴,露出浅浅的粉色的嘴唇的颜色,像是一块切开的五成熟牛排似的,心道:对付外科医生,就得用内科的办法。和凌然这样的外科医生谈外科方案,你没人家的技术好,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炸的体无完肤的。毕竟,太难的方案不敢提出来,免得被要求实地操作,而自己掌握的比较好的方案,在这种级别的手术中,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在座的其他科室的医生,也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大家都是讲究医,丁副主任的小花招,众人一眼都是能看穿的。
甚至有人,此时已用好笑的目光看向凌然,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凌然好好思索了一会。
对于小戴的病例,他回去以后,都研究了很久。
懂得胃大部切除术,有完美级的肝切除,可以说,凌然必然是做胃癌肝切除的最好的外科医生了。但是,针对具体的病人,始终是有更好的路径,更好的特异性的解法的。
如果把疾病看做是一道题目,那么,病人的病症越普通,意味着医生知道的前提条件越多,可以给出的解法就更多,做出答案的概率就更高,很多时候,就采用按部就班的方法,得到的就会是最优解。
但是,如小戴这样的病人,想要得出最优解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因为它不止给出了更少的前提条件,还做出了更多的限制条件……
对于丁副主任的回答,凌然其实是有过思考的――没有那么细致,但确实是考虑过这个方向。
“即使是姑息治疗,对小戴这名病人来说,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凌然稍停,再开口道:“你们觉得没有手术操作的空间,也可以理解。恩,就这样吧。”
凌然简单的一句话,就算是总结了消化外科的发言:你们技术不行!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消化外科的丁主任更是瞪大了眼睛,心里狂吼:我可没说,没有手术操作的空间!
他没有吼出来,是因为他心里知道,对这个病人这个病例,他是真的操作不了。
不仅他操作不了,消化外科的主任和副主任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操作不了。
所以……是真的技术不行……
消化外科的丁主任的情绪值迅速低落,紧接着,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想法的问题:他觉得做手术也行,不做手术也行,做联合化疗可以,做卡培他滨的单药维持也行,所以随意的选择了一个方案,以对抗凌然的“外科”属性……
归根结底,是这些方案都不甚理想。
或者,从丁主任本人最深层次的想法来看,他对该病人,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如果要让他评价的话,这个病人,就是所谓的药石无救了。
在他看来,一个好的方案,差的方案,相差的可能也就是一两个月,两三个月的生存时间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目前还无法判断哪种方案是好的,哪种方案是差的。
丁主任抬头看看两边,望着其他人的表情,心里突然想笑,这几个家伙,心里估计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吧。
转头,丁主任抬头看向凌然,表情略有些怀疑,凌然是不是真的会医马?
“咳咳……”霍从军端起水来,润了润喉咙,毫不掩饰自己的舒爽,再轻轻的道:“下一个。”
“老贺,你说吧。”肿瘤内科的主任,直接提了贺远征的名字。
不像是其他外科的科室,来的都是副主任,肿瘤内科来的是科室主任,也是因为外科的科室,都熟悉了霍从军乃至于凌然的套路了,主任们轻易都不愿意出马。
而在这样的场合,科室主任已经可以称作是堂堂了,堂堂肿瘤内科的科室主任,自然也不愿意站出来丢面子,那就只好在场最弱的贺远征了。
放在以前,哪怕只是一个小科室,云华医院肝胆外科的牌子亮起来,也还是能唬几分人的。但是,自从急诊中心无限侵蚀肝胆外科的地盘,贺远征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几乎和大科室的副主任差不多了。
医院就是这样,有病床有手术的医生,即使技术差一点,总归还算是有一副好身板的。但是,到了贺远征这个程度,除非他全面投诚,否则,等于连好身板都没有了。
毕竟,贺远征也不是云医自己的医生,根基不稳,枝叶不茂,自然是死期将至的景象。
贺远征看看两边,只见普外的韦清在玩水杯,消化外科的丁主任也开始玩水杯,介入科的开始学习玩水杯,病理科的刚刚玩腻了水杯抬起头,与贺远征的目光一触,立刻觉得水杯好好玩……
贺远征把心一横,脖子一梗,牙齿一咬,抬头,竖眉,瞪眼,粗着嗓子,道:“'凌医生,你说怎么做吧,就说你的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