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陡然坐了起来,心跳又乱又快。
秀秀没想到她会醒得如此突然,愣了一下才开口:“姑姑,你怎么了?”
谢蕴也不知道,只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丢了。
她捂住心口,迟迟回不过神来,她本来只是如同前面几次一样,陷进了梦境中沼泽一样的深渊里,她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窒息中清醒或者死去,可一阵心悸却突如其来。
那么痛苦,那么惊惧,仿佛人间最可怖之事即将发生。
她心跳如擂鼓。
可惜这样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激烈的情绪,她很快又软倒下去,秀秀连忙接住她:“姑姑,小心。”
谢蕴却顾不得自己,她颤巍巍抓住了秀秀的手:“皇上呢?他回来……”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咽了下去,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颠簸,这不是乾元宫。
“我们这是在哪?要去哪里?殷稷呢?”
说不出缘由的恐慌席卷全身,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变得混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了思考,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摸索,试图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找到第三个人。 记住网址m.42zw.la
秀秀怕她受伤,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姑姑别慌,我们只是出宫治病,那个神医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找她,皇上还没忙完,忙完就会追上来的。”
殷稷会追上来吗?
谢蕴慌乱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理智也跟着回笼,可思绪一旦清晰,这样再明显不过的谎话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拆穿,她现在这幅样子,殷稷怎么可能会让她出宫就医?
“秀秀……”她一点点抓紧了小丫头的手,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殷稷怎么了?”
秀秀心口一颤,咬了咬牙才开口:“皇上好好的,没事啊。”
可是那短暂的沉默还是让谢蕴察觉到了不祥,她紧紧的抓住了秀秀的手。
“秀秀,殷稷到底怎么了?”
秀秀死死咬住嘴唇,在谢蕴一遍遍的追问里,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她不知道殷稷怎么了,她不知道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她唯一知道的是,情形很不好,但凡有一点法子,皇帝都不会选择让谢蕴出宫的。
这场内乱,他们要输了,而皇帝……
她死死咬着嘴唇,将几乎要溢出来的啜泣咽了下去,不可以让姑姑知道这个消息。
“姑姑你别多想,”她狠狠掐住了手心,借着痛楚逼着自己冷静,她将十几年来积攒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上,她从未想过这种时候,她还能笑出来,甚至连语调都是欢快的,“京北营都来了,皇上能出什么事儿啊?咱们真的就是出宫治病,姑姑,你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她轻轻晃了下谢蕴的手,盼着她能被这样拙劣的谎言欺骗,盼着她能什么都别问。
可谢蕴从不是那样蠢笨的人,她已然没了力气,却仍旧抓紧了秀秀的胳膊,声音如同寒风里飘荡的雪花,不留神就会消失,可秀秀还是听清楚了,她说,你在骗我。
秀秀再没能说出话来,她不知道这个已经被拆穿的谎言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跟在谢蕴身边那么多年,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她清楚地知道谢蕴有多在乎那个被留在宫里的人,她看他如珠如宝,不舍得别人损伤分毫。
可现在那个人留在宫里等死,谢蕴却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日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大周,那时候谢蕴要如何面对?
“姑姑……”
她颤声开口,可理智却在做最后的阻挠,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连谢蕴都逃不掉了。
究竟是活命重要,还是随心重要,她到底该怎么办……
“姑姑多虑了,”薛京的声音忽然自车门处传来,打断了秀秀痛苦的挣扎,随着话音落下,他推开车门钻了进来,“宫里现在还很混乱,需要清理血迹和尸体,倒不如宫外清净,所以我们才会护送姑姑出宫,马车走得不快,您放心,您的身体承受得住。”
他开口,语气平稳,姿态坦然,充满了让人信任的味道。
谢蕴沉默下去,仿佛被说服了。
薛京敛下心里所有的悲恸和愤怒,不敢在这种时候露出丝毫异样,他安抚地捏了捏秀秀的手,无声地告诉她,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他们得了皇帝的托付,就必须要完成。
秀秀读懂了他没出口的话,仰头将要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姑姑,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杯茶?”
“好。”
谢蕴轻轻应了一声,薛京见她已经被稳住了,起身就要退出去。
“薛京,人什么时候,会忘了换衣服呢?”
谢蕴毫无预兆地开口,薛京刚要站起来的身影顿时僵住,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出宫太过匆忙,他没来得及换衣裳,只是路上随手捡了件斗篷裹在了身上,却没想到被谢蕴嗅到血腥味。
他张了张嘴,很想再转圜几句,谢蕴却已经做出了结论:“我们是逃出宫的,乾元宫没守住,对吗?”
两人都没能说出话来,气氛沉默得可怕,谢蕴慢慢颤抖起来,她极力想要维持冷静,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最后连嗓音都在打颤,“那……殷稷呢?他在哪里?”
秀秀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极其压抑地哭了出来。
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谢蕴已经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她心里一片空白,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屏风倒下时她在人群里看见那个少年。
殷稷……
“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