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挣不开他的钳制,他的手指头特别冷硬,牢牢掐着她的腕。
她认认真真回忆了今天晚上自己在他朋友面前的表现,没有任何冒犯到他的地方,方方面面都给足了他面子,到底还有哪里不合他心意的地方呢?
她想不到。
她耐着好性子,有些困惑地问:“那是什么?沈先生直说吧。”
沈律言只得先扯开想说的话,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和江家…现在还有关系吗?”
原来是这件事啊。
江稚虽然不清楚沈律言怎么忽然对她曾经的家庭、她的过往感兴趣,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终结在了那一天。
江稚想了想,她摇头:“没什么关系了。”
她又试着挣了挣手腕,始终挣不开,反而她自己的手被弄得有些疼,她倒吸了口冷气,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我手疼,你先松开我,我们坐在沙发上说。”
沈律言盯着她的脸,像是在分辨她说的是不是谎话。
他慢慢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头顶照下来的灯光正好落在他寡淡冷漠的脸庞,不知何时起这张向来不近人情的脸上渐渐有了些动容,常常皱着眉头,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坐在沙发上聊过天。
上一次,他们俩坐在这栋别墅的客厅里闲聊已经很久之前的事。
还是她刚做完手术,沈律言陪她在家休息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和他,彼此像是疏离的客人。
沈律言难得和她说起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初他为什么会喜欢江岁宁,再比如他又慢慢同她说岁宁是不一样的这几个字。
江稚打开了电视,这个点恰好在放一些甜宠的电视剧。
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见人杀人见佛杀佛,只为拯救女主角的性命。
她心不在焉看着电视,“我当年是被判给我妈妈的。”
电视机里的声音成了他们沉默时的背景音。
江稚抓着遥控器,却没有换台,她接着说:“我妈妈以前很爱江北山,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小时候过得其实还挺幸福的。”
一点儿都不可怜。
每天开开心心的,真的没有烦恼。
被妈妈抱着去上学也不会哭不会闹,还会帮幼儿园的老师哄其他在哭闹的小朋友。
大大方方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果都分给他们。
小时候的江稚啊,是人人都喜欢的小朋友。
是春天幼儿园里人缘最好的小朋友。
放了学,爸爸妈妈会来接她。
父母没空,还有外公外婆来接她。
后来上了小学,江稚就不需要家长接送了。
学校离鹤巷也就隔了一个巷子,放学得早,天气又好,他们就去爬树,偷偷去摘石榴果。
沈律言望着她葱白的手指,她紧紧攥着遥控器,大概心里还是紧张的。
过了会儿,她摘掉了耳朵上的助听器。
江稚解释道:“今天戴的时间太长了,耳朵有点痛。”
沈律言抿着唇角,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没什么情绪的直线。
他面色平静的咽了咽喉咙,嗓子里吞下去都是锋利的冰碴,冷冰冰的划破了喉咙里的皮肉,血肉翻覆,咽下的只有一片血腥味。
沈律言捡起她的助听器,放在掌心端详了许久。
还是上次那个。
她保管的也很好。
摘下助听器之后,江稚就用手腕上的发圈将松散的头发绑了起来,扎了个干净清爽又很可爱的丸子头。
她平时戴着助听器,没办法扎头发,只能用垂落的长发挡住耳朵。
好吧,她虽然已经足够坚强,但也还是会怕路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眼光。
沈律言嗯了两声,尽管他清楚她耳朵疼可能只是借口,她大概是不太想听他说什么,故意摘掉了助听器,听不清楚倒也能换来清净。
沈律言将她的助听器放了回去,纤长漂亮的手指慢慢蜷缩,紧握成拳,“你母亲出事之后你就转了学吗?”
江稚低低嗯了声,“没钱上学。”
她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竟然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供我上学。”
“后来我刚成年他就想让我嫁人。”
“我就从江家搬了出来。”
“你不知道江家还有一个女儿其实也挺正常的,江北山从来不会对外人提起他还有一个女儿,除非他需要利用到我的时候,才会带我去露面。”
江稚提起这些都没什么情绪了。
她父亲真是个一文不值的烂人啊。
隔了很久,沈律言轻轻地问了句:“你在江家那几年,过得还好吗?”
江稚听着他嘶哑的嗓音,内心也没什么触动,她可能是累了,靠着抱枕,甚至有些犯困,她说:“不太好。”
这是显而易见的。
颜瑶不喜欢她。
江岁宁也不喜欢她。
甚至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喜欢她,只想压榨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江稚的声音很轻:“你也知道我不讨人喜欢。”
她说了着句又不想说了。
在沈律言说起江岁宁的坏话,其实挺没劲的。
他始终都会维护江岁宁。
哪怕她相信了她的话,还是会站在江岁宁那边,大不了对她说一句,抱歉了,那你还挺可怜的。
沈律言哑着嗓子又低声说了句。
江稚听见了,但是她装作没有听见,静静望着电视机,直到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才装模作样问出几个字:“你刚刚说什么?”
沈律言有些失神望着她的耳朵,“没什么。”
江稚知道他刚刚说的是――
我不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