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天空悬浮着巨大的眼眸,边缘之处渗出滴滴漆黑雾气。
安格斯感到后颈一凉,猛然地向着两侧看去。
不知何时,大地之上竟然遍布满了难以言喻的古怪之物。
它们像是人,却又不是人。
五肢像是像是错位而又不断扭曲,每个人的五官也在巨眼之下机械地行着诡异的仪式。
安格斯站起身来,看向身后。
那蔓延千里的黑暗信徒全都透露着恐怖与不祥。
很快,那些非人的生物支撑着直立起来,它们勉强地扯动自己颓废的身躯,一圈一圈地相反着开始舞动,像是在欢迎天空之上观测世界的神明。
巨大的乌鸦飞在空中,鸟喙缓缓张开,数条回旋的舌头在空中扬动,将天空下渗下的黑色烟雾揽在口中。
一只眼里瞬间闪过各种各样的狂乱景色。
安格斯被一只虚无的巨手按住了头颅,硬生生地掰了回来,眼球也像是被人捏住愣愣地望着乌鸦。
在看向乌鸦眼里画面的一刻,安格斯的理智开始不断坍塌。
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更加起伏不定,那些信徒口中发出的晦涩叫声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双眼像是被烟雾侵蚀,变得浑浊不清,口中缓缓念叨着:
“神。”
......
单调的古树黑铺满了整间屋子,只有些许的野兽毛皮给房间里添了些许的彩色。
凯芙拉坐在椅子上,靠着座背,拿着茶杯,面对着一个消瘦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弟弟。
贾修・德林。
男人长得较为清秀,五官端正立体,脸上始终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
他的身体也没有带有健硕的肌肉,在骑士家族里,似乎有些瘦弱得过分。
凯芙拉有些焦躁,手中的茶杯时不时地放在桌子上又拿起来。
会议厅那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跟维克托到底聊了些什么。
“姐,稍安勿躁。”
贾修像是看出了凯芙拉的坐立难安,他在一旁笑着安抚道。
凯芙拉看着贾修,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耸了耸肩头,对弟弟说道:
“看样子,你想跟我聊些什么?”
“说吧,你和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把格温叫回来,谈一谈有关婚约的事情,甚至还要把维克托一起喊来。
凯夫拉能想到的只有婚约换人。
但是父亲又把她排除在外,所以凯夫拉更加疑惑了。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贾修把凯芙拉残余茶水的杯子拿去,换了一个,重新斟满了热茶,笑了笑。
在这极寒之地,来上一杯暖茶,简直是再好不过。
他把热茶推到了凯芙拉的面前,似是随意提起一样说道。
“姐,您对正义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凯芙拉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为什么问这个?
“您比我大,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年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性格。”
听到贾修的话,凯芙拉低着头,像是陷入了久久的回忆。
在她很小的时候,德林一家还不在帝国的北疆,所以她对于儿时的时光印象十分深刻。
当年的索尔八世刚刚继位不久,正是需要笼络人心巩固地位的时候。
那时的安格斯,同样是奥伯利皇帝的得力干将之一。
可他的正义,却比如今的格温还要偏执。
那甚至是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邪恶。
一旦出现了不符合他正义标准的存在,只会被他彻底抹除。
凯芙拉身为一个政客,自然是知道贵族之间那点事。
有那些做慈善,救济穷人的善意贵族,同样也有着不少剥削农工,恶事做尽的贵族。
如果要让凯夫拉给善良做一个评判标准的话。
论迹不论心。
可当时的安格斯不同。
哪怕是那些做慈善的贵族,一旦被安格斯知道了他们的动机不纯。
那么这位强大的骑士,就会让他们品尝到剑刃的锋利。
所以这份偏执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正义。
不过当时小时候的凯芙拉并不懂这些,她就像一个特别普通的女儿,崇拜着自己顶天立地的父亲。
直到奥伯利皇帝认为安格斯的偏执正义已经无法控制。
于是让德林家族迁到北疆,派其来到这寒冷之地镇守。
虽然镇守北疆依然是十分重要的职位,但这对于当时的安格斯而言,无异于皇帝对他的不信任。
于是,安格斯感到了自己的信仰遭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他一致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可是连跟随的君主都认为他错误不堪,那么他再保持着这份正义,又有什么意义?
迁到北方的安格斯,开始安分守己,在这里广收学徒,将自己骑士的流派发扬光大,并尽心尽力守卫北疆。
他的正义不再那么偏执了,甚至好像都忘记了自己心存过的正义。
再后来,凯芙拉越长越大,他的弟弟贾修也逐渐展露了他的天赋和锋芒。
终于,格温出生了。
凯芙拉很喜欢自己这个妹妹,但不知为何,无论是父亲还是贾修,似乎都对这个妹妹避之不及。
直到格温长大,展现出了她那不同寻常的能力。
正义之心。
以至于,格温从小便没受到过父母间的关爱。
当初正义的安格斯不再正义了,所以格温的出生,对于安格斯而言,更像是一种嘲讽和耻辱。
至少,凯芙拉曾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和我聊这些干什么?”
“这似乎和格温与维克托之间的婚约无关。”
贾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当然有关。”
“两人的婚约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听到贾修的回答,凯芙拉有些疑惑,她注视着贾修,注视着这位语出惊人的弟弟,像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份合适的答案。
“为什么?”
气氛骤然降至了冰点,似乎连空气都可以结出冰晶。
贾修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该让你知道一些东西了。”
“你真觉得格温的正义之心,只是一个普通的天赋能力吗?”
听着弟弟的话,凯芙拉顿时脸色一沉,严肃无比。
贾修依旧淡漠的说着。
“如果你有看过正义女神的描述,那么,你就会感觉到那位女神,与格温是何等的相似。”
“一样的偏执正义,一样拥有审查善恶的能力。”
贾修冷冷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入了凯芙拉的耳中。
凯芙拉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父亲他,一直对格温默不作声。
为什么,他们要解除格温与维克托的婚约?
“因为格温需要一直保持着这份正义,所以,绝对不能有人影响到她。”
维克托就是那个可能会影响到她的人。
格温不能喜欢任何人,她不可以憧憬任何人。
一旦产生了那些不必要的感情,那么,心中的正义就会出现偏差。
所以格温从小就接触不到亲情。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呵,她的婚约对象,是维克托。
若是曾经的维克托,这份婚姻一直保持下去也无妨。
因为讨厌维克托的格温根本不会被维克托影响到她心中的正义。
而现在的维克托,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格温。
任谁都能看得出,格温对维克托的感情,已经逐渐产生了变化。
“所以,她必须一直保持心中的绝对正义才行。”
“……是么。”
凯芙拉沉默了一会儿,又戏谑地看了贾修一眼。
“你和父亲,想让格温成为那位正义女神?”
“不是我,是父亲。”
贾修纠正了凯芙拉话语的错误,淡漠地笑着。
“自始至终,父亲他,一直都是那位女神的信徒。”
“从未改变。”
……
“真是好笑。”
凯芙拉突然笑出声来,笑声之中有些悲哀。
“在我眼中,他也一直没变。”
“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为了利益而行动,可现在,他的行为更让我恶心万分。”
唰!
一道银白色的匕首在瞬间抵住了贾修的脖子。
贾修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仿佛生命受到限制的人并非是他。
凯夫拉那稍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
“格温是他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仅仅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就让她失去一个正常女孩子应该有的关爱和生活。”
“贾修,连你也不是人吗?”
贾修抽出一只手,缓缓将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微微拨开。
“姐,亲情在你这里的占比,实在是太多了。”
像是无比确信凯夫拉绝对不会动手一样,他淡淡说道:
“有些事情值得父亲一辈子去做,而作为他的子嗣,我亦应当为他分忧。”
凯芙拉的双手有些无力,她试图去握紧匕首,重新抵在贾修的脖子上,但是她做不到了。
正如贾修所说的那样,亲情,在凯夫拉这里占比实在是太多。
但是……
“很抱歉,你们已经功亏一篑了。”
凯芙拉收起了匕首,表情不悲不喜,只是缓慢地解释着。
“格温的正义之心,已经失灵了。”
“……?”
突然间,会议室里猛然间传来一声惊人的爆炸,那强大的起浪连凯芙拉所在房屋的玻璃疯狂震动起来。
极大的炸裂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凯芙拉顿时一愣。
什么情况?
维克托跟他岳父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