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和林隐的争执,终究在后者因药力作用而昏沉沉睡去后结束。
姬澄澈随着大先生走出房间,看左右无人便从背后皮囊里取出逆天轮道:“师傅,这是我在岩缝底下捡到的。”
大先生显然早已知晓此事,说道:“这是巫族的至尊神器,一向由大巫祝掌管。三十余年前,当时的大巫祝唐虞与剑圣贝籁音、道圣白石真人联袂北上,打算探求摩天冰瀑的奥秘。结果三人一去不返,逆天轮亦随之失落,从此成为元界一桩悬案。如今此宝为你所得,也算是缘分造化。”
姬澄澈犹豫了片刻,说道:“师傅,我有个非常古怪的秘密要告诉您。但您就算不信,也不准笑话我吹牛。”
大先生哑然失笑道:“说说看,是什么古怪的秘密?”
姬澄澈瞅了眼逆天命轮,不觉压低声音道:“我见到唐虞了。”
“真的?”
以大先生的涵养修为,乍听到这秘密竟也禁不住暗吃一惊。
难道,唐虞真的成功迈出了那一步?
假如他还活着,那剑圣贝籁音、道圣白石真人是否也尚在人世?
他轻吐一口气,心境平复重归止水,问道:“澄澈,你确信那人便是唐虞?”
姬澄澈回答道:“那人自称是巫圣唐虞,还逼我拜他为师。那天我还听他念了一首小诗:‘天道渺渺,不得其门;吾心不死,吾魂不息;天未明,夜未央……’”
“天未明,夜未央……”
大先生的眸中有一丝奇异的神采一闪而逝,遥望北方沉寂的黑暗天空,徐徐道:“他们果然到过了那地方。澄澈,唐虞现在何处?”
姬澄澈为难道:“师傅,您恐怕不能见他。”
当下,他将自己几次坠入梦境所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毫无隐瞒全盘托出。
大先生静静听完,轻声喟叹道:“吾心不死,吾魂不息——唐兄,你这是何苦?”
姬澄澈好奇道:“师傅,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我也好,唐虞、贝籁音和白石真人也罢,其实都是在寻找一个隐藏在摩天冰瀑中的万年隐秘。传说那里是元界的尽头,如果能越过冰瀑,便能寻到一座神秘的新世界。同时那里也是古往今来每一代圣者的最终归宿之地。”
大先生慈和地抚摸姬澄澈的小脑袋,说道:“因为只有越过摩天冰瀑,找到那座有天神居住的新世界,才能获得真正的永恒不朽。为了这个目标,一代代圣者前仆后继闯入了摩天冰瀑中,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回转。”
姬澄澈瞪大了眼睛,问道:“既然那么可怕,为什么大家还要往里闯呢?嗯,我懂了——没有人活着回来,就没有知道摩天冰瀑里到底是怎样的景象。说不定,许多冒险闯入的圣者都已经成功穿越,去到了那座神秘新世界呢?”
大先生赞许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每一成圣的人都是极度自信抑或自负,而且意志坚强无惧险恶,即使摩天冰瀑中不存在神秘新世界的传说,十有*也会当做一场修行冒险,前去试上一试。”
他顿了顿道:“久而久之,这便成为了圣者的最高成就与荣耀。毕竟纵然晋升圣境,也不过是平添百岁寿命,早晚依旧难脱生老病死。既然如此,又何不在最后的岁月中再做一次突破?就算魂归北海,冰瀑中亦有无数先圣同在。”
姬澄澈恍然大悟道:“假如唐爷爷真的进入过摩天冰瀑,那他很可能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过里面情景的人。师傅,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帮您问清楚。”
大先生摇头道:“不必,为师料想他多半早有安排。人无信不立,既然你答应了唐虞三件事,那便务必要一一办到。尤其背诵十万巫典和送还逆天轮这两桩事,关系到巫道传承盛衰。”
姬澄澈气鼓鼓道:“难怪他逼我背书,原来安的是这份心思!”
大先生肃容道:“你年纪幼小,尚不能体会唐虞的一番苦心。对于一门一派而言,衣钵传承乃是牵系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唐虞身死道消,在万般无奈下将此事托付与你且又收你为徒。虽说这其中多少有些利用你的念头在内,但你得传巫道至高绝学又何尝不是一场福缘?”
姬澄澈不服气道:“师傅,您都说了他那是出于万般无奈……好马不配两鞍,好女不嫁二夫,反正我只认您一位师傅。”
大先生听他孩子气的话不禁啼笑皆非,说道:“这几****便住在林隐的家里,向林夫人学习刺绣。”
姬澄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犹疑道:“您让我向林婶婶学绣花?”
大先生点点头道:“你要学绣夜火图腾。”
姬澄澈听大先生语气郑重,心下不敢辩驳,小声嘟囔道:“哪有男人学绣花的?”
大先生“啵”地在姬澄澈脑门上来了一记爆栗,道:“你仔细听好了,我这里有一套自创的修炼心法,名为‘大同九诀’,以武道九境为纲目,分为鸿蒙初分、煮海炼石、山海无量、劈山开府、蹈海扬波、沧海一粟、天元震旦、大日普照与海阔天空共计九篇二十七卷。”
“大同九诀?”姬澄澈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不知大先生为何忽然岔开话题。若是就此糊弄过去,不用和林夫人学习刺绣那是再好不过。
“现在为师交给你的第一件功课便是跟随林夫人学习在皮甲上绣出完整的夜火图腾。什么时候你能完成一套图腾刺绣,我便教你大同九诀的第一卷。”
听到大先生要传授自己道法绝学,姬澄澈端正小脸一本正经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大先生心下好笑,想如此敢与师傅讨价还价的弟子恐怕世间也是绝无仅有。
于是姬澄澈便依照大先生的叮嘱在林隐家中暂时住了下来。
次日晨间用过早饭,姬澄澈主动相帮林夫人收拾碗筷,心中小鼓敲了了许久终于红着脸嗫嚅道:“林婶婶,您能教我在皮甲上绣夜火图腾么?”
“啊?!”桌边的林寒寺还有林隐的两个姐姐林夕、林晓听闻姬澄澈此言俱都诧异地望向他。
姬澄澈脸上火辣辣地烧,又羞又恼无地自容道:“这是大先生布置的功课,别问我为什么,但我必须要完成!”
林夫人闻言恍然一笑,颔首答允道:“没问题,等一下我便来教你。”
当下众人散去各忙各的,昨日两场大捷三大部落缴获无数,林寒寺也需与纪恒金、颜霜等人商量瓜分战利品的事情。
林夫人搬了把小凳子在屋外的小院里坐下,取来针线盒和几块废旧的皮料,开始教姬澄澈绣花。
林夫人拿着针手指微翘的样子煞是好看,可换姬澄澈拿针在手便是说不出的别扭。林夫人抿着嘴微笑着先将刺绣的基本手法要领向姬澄澈详细解说一遍,又做了一次示范,然后将一根线头递给他道:“来,你先试着穿线。”
姬澄澈一手捏着三寸长的金红色骨针,一手学着林夫人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捻动。
不料他稍一用力,那线头便“啵”的脆响爆碎成粉。
姬澄澈呆了呆又试,线头再次被无法操纵的圣龙之力捻爆,始终不能将其穿过针眼。
林夫人见他沮丧便安慰道:“你的身体如今与众不同,别人做起来看似简单的小事,你却需小心翼翼。不急,慢慢来。穿线时目不斜视全神贯注,手指轻柔放松,配合呼吸节奏自能水到渠成。”
姬澄澈认真受教不觉忘了害臊,慢慢体悟林夫人传授的要诀,沉下心来继续尝试。
确如林夫人之言,或许穿针引线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但姬澄澈体内圣龙力量澎湃,就像有成千上万匹野马在血管里奔腾。如此,驰骋易而温驯难,想要收放自如更是难上加难。
他一次次尝试,努力将心神、眼睛、手势、呼吸协调统一,达到和谐稳定的状态。
不知爆了多少根线头,姬澄澈终于成功地将一根丝线穿过了针眼,顿时忘形地欢呼起来,这可比在太学读书时拿岁考第一更有满足感。
这时就听林夫人唤道:“澄澈,洗洗手准备吃午饭。”
姬澄澈收起针线回到屋中,就看林晓和林夕在帮林隐换药。
林隐躺在床上瞥了眼姬澄澈,迟疑了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姬澄澈不假思索道:“这句话出自《论学。子张篇》,意思就是博览群书坚守志向,诚心求教勤于思考,就能体悟到仁德。”
林隐眼里紧张的神色换成一丝钦佩,语气却冷冰冰地道:“哦,谢谢。”
“不客气。”姬澄澈难得在林隐面前满足了一把虚荣心,开心得蹦上床沿边坐下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林隐沉默了会儿,从被子底下掏出一卷《论学》道:“我在做大先生布置的功课。”
姬澄澈愣了愣,问道:“大先生要你读书?”
林隐少年老成的脸庞少有地泛起一抹红,鼻子里低哼了声道:“你的功课是什么?”
姬澄澈一听就泄了气,颓然道:“绣夜火图腾。”
“绣……绣什么?”
林隐一呆,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蓦然抬手指着对方一起嘿嘿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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