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太上老君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雾霭重重,云烟缭绕,青松翠柏,昂然屹立,菩提古树,儒雅而敦实,白猿攀附其上,金狮白象相逐其间,一朵朵曼陀罗花迎风绽放,争妍斗艳,青蜂飞来,取走瓢瓢花粉,彩蝶翻飞,翩翩起舞,娇艳而不失清雅,清灵而不失妩媚。
古刹之中,三千诸佛,五百罗汉,菩萨珈蓝,俱正襟危坐于薄团之上,一个个身着铠甲的怒目金刚手持长矛利刃,如标枪一般稳稳地扎在大殿的两侧。
九品莲台之上,如来盘膝而坐,两只荷叶大小的大手掌心向上,轻置于双膝之上,岿然不动,犹如一尊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巨像。
一阵风吹来,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抖动了两下,微闭着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一种少有的惊诧自眼眸中一闪而逝,犹如白驹过隙,星辰陨落。
唐三藏和五方揭谛皆生机断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真的涅槃了?取经大计,难道真的这样毁于一旦?
这岂不意味着,他佛经东传,凝聚东土众生香火愿力的计划满盘皆空!
计划筹谋多年之事在瞬息之间尽数落空,所有的期望都在刹那间化为泡影,换做常人,恐怕早就目眦尽裂,顿足捶胸。
但如来到底是修行了数万年的强者,掌控灵山极乐世界的治世之尊,须臾之间便稳住了心神,大部分佛陀菩萨甚至没有看到他脸上神情的变化。
观音尊者。”
弟子在。”观音站起身子,恭敬地道。
速去火焰山查明真相,看看唐僧师徒如今身在何处,是否遭遇险情。”如来沉声道,声音庄严,厚重。
领法旨。”观音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个躬,便驾起祥云离开。
九重天阙,琼楼高耸,玉宇孑立,铠甲鲜明的巡天将往来于其间,诸天星辰闪烁环绕于其上,庄严而华丽。
凌霄殿中,玉帝头戴纯金打制,垂金玉珠十旒的平天冠,身着金线缝制,外绣五爪的玄金色龙袍,正襟危坐于万年翡翠打造而成的龙椅之上,凝神聆听着各方仙家的往来奏报。
当他听完游奕灵官所奏时,不由心头大骇。
西行队伍不知所踪,很可能全军覆没。
若取经队伍真的覆亡,倒是随了他的心愿,佛门东扩,本就是与道门争夺东土众生的香火愿力,于天庭而言,实则无半分益处。
但他担心的,是如来会把这笔帐记在他天庭的头上,进而进行不死不休的报复,如来若是发难,三清四御,还有他们统辖的诸多高手很可能会袖手旁观,那些人早就对他想要集中权力的做派有所不满,一直想要看他这个玄穹高上帝的笑话,然后再以协助他退敌为筹码,提出种种苛刻的条件。
若不是这样,五百年前,他也不会被一只猴子打得钻桌子,威严扫地,让他不得不舍近求远,以答应佛门东扩为条件,请如来出手降妖。
若是如来那厮真的发难的话呢?我该当如何?三清那三个倚老卖老的家伙,还有那恨不得取我而代之的四方天帝,会出手相助吗?”玉帝只感到心乱如麻,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大唐国都,长安城。
与往常一样,城中市坊林立,各式各样的商品满目琳琅,商人在卖力地吆喝着,满怀好奇的行人不由得驻足而立,放眼望去,一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驾驾驾!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一位鲜衣怒马的将校一边催动马鞭,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
闪开!闪开!有紧急奏报!”
胯下青黑色的战马犹如一阵狂风,席卷起漫天尘土,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金銮殿之上。
爱卿何事?”看着这员小校风尘仆仆地赶来,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李世民不禁问道。
启禀笔下,大事不好了,取经队伍不知所踪,三藏法师很可能遭遇不测。”眉清目秀的小校沉声道,双眸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李世民脸上神情的变化。
你说什么?”李世民两眼睁大,难以置信地问。
他不想接受,也不愿意接受,唐僧一行人就此覆亡的惨剧。
西行队伍不知所踪,三藏法师可能已经遇害。”小校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当迎上李世民那凌厉如剑的目光的时候,汗水立时浸湿了他的背脊。
西行队伍不知所踪,朕的御弟可能遇害!”李世民“腾”的一下站起身子,面色铁青,眉心紧锁,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间挤出。
给朕传令各州府,务必要找到御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着李世民声若闷雷的怒吼,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皆噤若寒蝉,久久没有人敢发出一声。
三十三重天外,兜率宫。
两个童子正端坐在丹炉两旁,左边一个身着金色道袍,右边一人则身披银色霞衣,他们皆不停地用扇子扇风,以加大丹炉中的火势。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奉师命下凡,在平顶山莲花洞化作金角银角,行事阻挠取经的两位道童。
事情已了,他们自然又开始重复着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
师父。”两人忽然双膝跪地,恭敬地叫道。
长须及胸,一袭道袍,手持浮尘的太上老君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
你们先下去吧。”太上宛然轻笑道,无半点道教之祖的威势,慈祥和蔼得像邻家的大爷。
两位童子当即躬身告退。
猴子,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对着门外空空如也的漫天星辰,太上老君忽然微笑着叫道。
你这老倌,居然能察觉到我的存在。”一个尖利的猴声传来,孙悟空的身影渐渐由虚而实,只是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尴尬的神色。
就是一只蚊蝇也逃不过我的感官六识,你还真当我是一个昏聩糊涂的糟老头子。”太上微笑着道,看着孙悟空的双眸却是散发着异样的色彩。
我还要感谢你当年的手下留情,只要你当年在多加一把火,我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孙悟空双手抱拳,声音清朗地道。
你这猢狲,果然比五百年前长进了不少,不似当年的懵懂无知,莽撞无谋。”太上老君看着眼前仪表堂堂的孙悟空,轻抚长须,颇为欣慰地道。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要放过我?”孙悟空凝视着太上老君的眼睛,一字字地问。
如果我说,这是三清一致的决定,我们都想看一看玉帝的笑话,你信吗?”太上老君微笑着反问道。
当然相信,三清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孙悟空不温不火地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看不惯玉帝太过妄自尊大,想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三界之中并非他什么事情都能掌控的,离开你们三清,他就是个任人蹂躏的玩物,但是,扰乱天庭纲常的事,你们自然不便出手,于是,当时自以为天下无敌,行事莽撞,有勇无谋的我自然就成了你们完成计划的棋子,你,还有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都希望玉帝在吃了憋之后恭敬地来恳求你们出手相助,你们,便可以助他降我为筹码,向他提出你们想要的条件。”
孺子可教也。”太上老君轻捋长须,不紧不慢地道。
但是你们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摆脱你们的掌控,为了证明他即使离开了你们,同样是万天之主,玉帝不惜舍近求远,与虎谋皮,派游奕灵官到西天请如来前来降我,你,失算了。”
我是失算了。”太上老君微微颌首道,白净斯文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变化。
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除了你之前所说的之外,我放过你,还助你炼成火眼金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答应过你的师父,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你的性命。”
须菩提?”孙悟空愣然道。
他到底是谁?灵台方寸山又在何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太上老君长声笑道,看着孙悟空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你来此,是为了我的仙丹吧?”
你怎么知道?”孙悟空眼眸微张,颇为愕然地道。
你之前的金刚不坏之躯被如来所破,被六耳猕猴一棒打碎,你这具夺舍来的身躯虽然比之以前要俊俏清秀许多,但却不似之前的强悍,所以,你来此的目的,应该是想向我讨要那九转七星丹,重塑你那金刚不坏之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孙悟空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地道。
那么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太上老君说着,登时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悟空。
日后,你要如何对待佛门还有我道派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