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家伙被宋大家的言语吓了一跳,也气得发疯。
信德王不相信这位风名远播的宋大家会不认得自己,既然认得,还敢这样在他面前说话,自然让他更为气恼。
素袍老者也是被气得不轻,勉强压着火气反问道:“哦?那不妨由宋大家你说说,陆霓裳此举究竟为何?”
“陆霓裳?呵呵,”宋大家先是一愣,随后轻蔑一笑,虽然极短暂,但还是被三位老者察觉。
宋大家继续说道:“关于此事,小女子还真的便知一二,若是诸位大人想听,小女子便斗胆了。”
“但说无妨!”
“小女子先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廉大将军。”
“但问无妨。”廉膑乐得跟宋大家说话。
“敢问将军,若将军治百万大军,应当如何?”
廉膑笑道:“自然赏罚分明,此为正道。”
宋大家道:“但若常年无战,又当如何?”
“自然严守军纪,勤加练兵。”
“将军果然大才,但若军心不稳又当如何?”
“自然军饷养之,军令行之,终日操练。至于以杀止乱的方法,本将是不屑于做的。”
宋大家点头道:“此乃正道。但若军饷不及,又当如何?”
“自然尽力筹措。”
“但若无处得来,只余少许,又当如何?”
“军心不稳又缺粮少饷?恩……怕是只有裁剪一途。”
“但百万大军不得缺失,将军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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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廉膑皱起眉头道:“你这分明刁难,如此条件如何存在?既然无饷,养兵何为?既要屯兵,自然粮草先行,这是根本。”
宋大家鞠躬,转头对其余二人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哼!”信德王带兵一辈子,自然深明此道,不满道:“我们说一个解决方法,你便堵上这个方法,我们如何可解?正如廉老弟所言,世间哪有如此诡异之事。”
宋大家笑了,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来,款款摆手,仿佛在跟三位老者介绍……这整个临江城如今的困苦局面。
三名老者猛地僵在当场!
若拿如今的临江城比作军队,那宋大家方才‘刁难’的问题,不正是临江城如今所面对的问题吗?
缺粮,人多,不能杀不能少。无所劳作,无所收入,仅凭丁点粮草维系……
宋大家见三位老者表情,心知对方已知自己所想。
随后,她深吸气,缓吐出,用堪称‘俊朗’的声音大声说道:“正如所见,如今临江城虽废却不灭,虽贫却不反,虽密却不乱……敢问三位大人,难道这种局面,是上天赐福,抑或人性使然吗?!”
“这……”
三名老者哑口无言。
宋大家却继续道:“在大人们眼中,这小小粥亭仅为善心所为,但在小女子眼中,这小小粥亭,却有治国大道,统万世之才!汝等便连其中意义都不能勘透,却大言惭惭此为‘小女子做派’,可笑,可笑!”
宋大家最后一声便如怒吼,脸红而颈粗,双目赤红。她猛一挥手,飒然而去,留下三名老者如惊雷炸胸,呆若木鸡。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良久。
突然素袍老者仰起头来,目光焕发万道光华,若失心丢魂般大声呼喊:“老夫明白了!”
廉膑被话语惊醒道:“师兄悟了?”
儒林左派,每代只两位传人,一文一武,从万年始,每代皆名流千古。如今传到现在,武为廉膑,熟读百家兵书,可掌百万兵甲,内平四野,外攘强敌,早晚进入此列。文为素袍老者,却声名不显,谨慎治学,原其终有一道瓶颈无法突破,乃一生桎梏,曾起誓若不突破,终身不入士林。
但就在此刻,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突然悟了。
一朝得其所盼,明日便可大展宏图!
一声呼喊后,素袍老者脸色不悲不喜,汗如雨下。他苦笑一声,叹然说道:“不论这粥亭是谁所立,治国之道,我不如他。”
一旁的信德王刚平缓的脾气又被勾了起来,大声喊道:“既然想明白了就快说!到底这小小的粥亭为什么还能扯上国之大事?又为何老夫觉得那宋大家说的极对?有屁快放!”
素袍老者在一瞬间好似变了个人,缓声笑道:“其实此事并非难以理解,若是想透,却敢无比简单,但好似第一个做舟行船的人,其中有‘以朽木征服大海’的大智慧啊……”
“你再打个机锋试试?!”
信德王举起拳头,便要一拳把素袍老者打死。
廉膑赶忙拦住,苦着脸对素袍老者说道:“师兄,你就直说吧,我也有点受不了你这慢性子。”
素袍老者笑道:“好吧,呵呵,其实宋大家真是有大智慧之人,她早已看清一切,便出言提点,只是我们身在其中,有些束手束脚罢了。说来其实很简单,这临江城百万灾民,其最大的问题有二,其一,缺少粮食,饥寒交迫,临江城又储备不多,而只要人饿起来,就会干出让我们自己都害怕的事情,并当做理所当然。其二,居无定所,无所事事。这便是对临江城最大的危机,无事可做又饥寒交迫,自然胡思乱想,朋比结党而为祸一方,现在临江城根本无法度可言,更无可以维系法度的力量,只要稍有动荡,这临江城便万劫不复!”
他转过头看着那冗长的队伍,继续说道:“而这所有的问题,却全都由这小小的粥亭,一应解决了!粥虽少,更稀,但足以活命。每日为了一碗粥,灾民需要排上一整天的队伍,这时不能做任何事,若稍微离开,这一天便只能饿着肚子。一个粥亭,让所有灾民活命,有让他们有事可做,多了,灾民便闲,闲则生事。少了,灾民则死,死则坏事。不多不少之间,这中间的度量与计算……堪称大智!更因这粥亭是灾民们活下去的希望,它,变成了法,不可忤逆事关性命的法,排队,这简单的事情便成了这个法令的唯一要求,也是让人唯一能干的事。”
素袍老者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如此,有命可保,有事可做,有法可依,全凭这小小粥亭达成了,并一力承担。如何不让人钦佩?如今想来,我们之前所做推测和猜忌,当真值得宋大家那两句‘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