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道:“我们去喝酒吧。”
商陆犹豫了一下,他再娇惯纵容她,也不愿看到她以酒灌药再次住院,那谁来照顾她呢,他很快即要走了。可是想见她的情绪过于迫切,沉浸在爱意中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着急,只是男人善于隐藏,道出的理由比女人更狡猾罢了。
商陆道:“好啊,我去接你。”
他没让司机送,坐了辆出租车到达林睿家的楼下,林睿换了件衣服就下楼来,头发蓬乱在肩膀上。商陆撑着伞站在楼梯口等她,仰头望上去,林睿那不修边幅的装扮在午夜时分显得有三分朴素的性感。
豆大的雨珠结实的打在伞面上,林睿惊讶道:“雨下这么大了,我倒忘记拿伞了,我上去拿把伞吧。”
商陆牵着她的衣角,说:“不用了吧,反正没几步路。”
林睿点点头,钻到他的伞下面,商陆嗅到从她的身上传来浓烈的烟草味,想着这个丫头为工作操劳的不要命了。他无意识的揽上林睿的腰,真真切切的无意识,他习惯了如此和女人并肩前行,出于暧昧,或出于调情,林睿却触了电般闪到雨里,尴尬的望着商陆。
商陆大惊失色,将雨伞举到她的头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只手该剁掉了。”
林睿觉着自己反应过激,也不好意思了,转身坐到出租车里,商陆嘘了一口气,也坐上车。出租车的操控盘上显示是凌晨一点,司机的声音里夹着困倦,问道:“去哪?”
“堂络路99号。”
那里是商陆熟知的一家清吧,他扭头望向林睿,林睿正扭头望向窗外。他看着她的背影在迷蒙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像孤独的守望者,喊她道:“你在想什么呢?”
林睿笑道:“哦,我在想商先生会带我去什么样的酒吧。”
“以前没去过酒吧吗?”
林睿摇头道:“没去过,我知道章律师有时会去,但他没带我去过。”
“章柳待你不好啊,那么有意思的地方不带你去玩。”
“章律师说女孩子喝醉酒不安全,我和他一块出去的时候,他基本上不会让我喝酒。”
商陆笑了起来,林睿的话表面是责怪章柳,实际上对他满是尊敬,任商陆阅人无数,他也没把林睿对章柳的感情往别处想,他觉着那仅是徒弟对师父的依赖而已。林睿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喜欢与商陆谈章柳,好像随意聊着聊着,商陆会不小心透露一点关于章柳的新消息。
她是渴望知晓他的生活的,即便他不再信任她,即便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林睿的脑海中回荡着意气风发的章柳站在演讲席上,说:“我欣赏自强不息的女性。”
这句话犹如一盏明灯,在林睿的骨子里发着光亮,往她的心灰意冷中注入了温暖的能量。她乐此不疲的要去成长为章柳欣赏的女性,至于缘由,恐怕无所不能的哲学家也给不出答案吧,因为人的心像是弹力十足的球,谁也猜不透下一秒钟它会飞到哪里,包括那只球本身。
商陆见林睿失了魂般咬着手指头,以为她想起了被章柳解聘的伤心,于是岔开话题道:“我是一位劣质的闺蜜啊,老是带你干坏事,你放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那我可以敞开肚皮大胆喝了。”
“也不能喝的太多,你这副样子,搞不好别人认为我带了一位未成年少女。”
“我的样子怎么了?”
“我是说,一般职业女性会稍微化点妆,让自己看上去更端庄和严肃一点。”
“有时会化妆,章律师新送了我一套化妆品,我查了一下价格,那化妆品很贵,我不太舍得用。”
林睿整个身子瘫在座椅里不经意的说着,商陆提到她的形象,她倒突发奇想把这一头长发剪掉了。商陆感到一丝异样,不动声色的问:“想来你们师徒关系很不错,章柳会为你买化妆品?”
“章律师说是他一个朋友钟爱的牌子,可能没送出去吧,然后给了我。”
商陆放下防备,笑道:“你指的是叶雅歌吧?”
林睿头次听到这个名字,重复道:“叶雅歌?”
“是的,章柳的初恋女友,多年前随家人移居美国,你没听说过?”
林睿摇摇头。
“男人一般不愿意和他人议论他们在意的女人,所以章柳守口如瓶实属正常。”
“章律师去美国,是为了找她吗?”
“我不敢确定,希望他们不要碰上面。”
“为什么?”
“一个令男人念念不忘,时隔多年杳无音信的女人,辨不清是福是祸,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好。”
谜团终于揭开了,林睿耸耸肩,道:“美国那么大,不会那么巧的。”
她说这话时心虚而伤感,商陆朝她一笑,“但愿吧。”
因“叶雅歌”的横空出现,林睿多喝了好几杯啤酒,商陆和刘澹泊他们喝的第一波并不尽兴,此时却没心思喝了,他需要照顾林睿。眼睁睁的看着她像流连于风月场的老手,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捧着酒杯,和商陆身边的许多女人无异。人对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微妙,如果初见林睿时,她是这般气质,商陆不会望她第二眼,然而当她走进他的心里,她再变成任何样子都是没关系的。
商陆觉得她喝酒的样子可爱至极,他酒未多,人已醉。
在他的放任下,林睿连续喝了几天的酒,喝的不省人事胡言乱语时,商陆将她送回家,使得沐琦每次碰到他时,都责怪他怂恿她姐姐鬼混。可是第四天,沐琦没去医院照顾何佩兰,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也够他受的,他要了一个包间,关上门看对面的姐妹俩时而大吵大叫,时而有气无力,她们唱着儿时的歌谣,手舞足蹈打起节拍,然后互相碰杯一口干掉。
沐琦完全将商陆当成空气,失态到顶点时,她站在桌子翩翩起舞,边傻笑边叫着,“白宝贵,你,你非去英国,英国淑女多是吧,你瞧我,你瞧我像不像一个淑女。”
她指着商陆道:“白宝贵,你快说,你快说我像不像淑女!我像不像淑女!”
林睿也喝的神志模糊,一把抓住商陆的手,悔过道:“白律师,我知道白律师你,你劝过我很多次,你告诉过我公民代理是违法的,那是违法的啊,是我不听,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是我害了你。他们说你在加护病房里,我想去看你,但晓燕姐说,我去了你父母要不高兴的,他们一定恨死我了,我就是,我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呜呜的哭起来,泪水滑到商陆的手指上,沐琦拽拉她,说:“姐姐,林律师,林大律师,你别哭了,白律师,白律师他要去英国了,这是好事,是大事啊,来,我们来跳舞,我们来跳舞庆祝!”
林睿破涕为笑,疯疯癫癫的说:“白律师,白律师你的病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来跳舞吧,我们一起来跳舞吧!”
她拉起商陆,笨拙的在他的胳膊下旋转,将眼泪鼻涕全部抹到了他的衣袖上。沐琦晃着身子推开林睿,紧紧搂住商陆,表白道:“白律师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的。”
商陆诚惶诚恐,想推开沐琦,但她抱的格外紧,他用的力气越大,她使的力量比他更大。他只得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先松开好吗?”
沐琦怎肯依他,吊在他的脖子上情意绵绵,商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时,沐琦的手机响了,是刘澹泊每天的例行检查电话,沐琦不搬回去,他是发慌的。商陆差一点接起来,通知刘澹泊来收拾残局,但转念他准备做个好人,年少轻狂时的厮守离别,每个中年人感触良深。
那天他们在酒吧里待到打烊,回家的路上蒙蒙亮的天地间挥洒着细长的雨丝,仿佛从前黑白胶片上的乱码,而电影却未放完,观众望洋兴叹。送完她们,商陆回章柳的家休息,林睿拥着沐琦入睡,梦里面酒香阵阵。
沐琦在十点多钟惊醒,发了疯似的赶往机场,她查过当天的航班,只有下午两点钟有一班去伦敦。她必须去看他一眼,飞也要飞过去。雨好像深知人间的悲欢离合,特地下的大一些来应景,道路拥堵不堪,交通混乱,出租车如蜗牛爬行,堵在机场高速下口处动都不动。
沐琦见时间分秒的耗费,索性跳下车一路狂奔,赶到机场已淋成落汤鸡,她站到一根柱子后面,将湿漉漉的大衣紧裹在身上,哆嗦着打喷嚏,目光扫视来往的人们。现在是中午十二点,白宝贵应该还没走吧,她跺跺脚,坚信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
白宝贵戴着帽子和口罩出现在机场内,陪同的是他的父母和那位英国医生,两个青年男子推着行李车。应白宝贵的要求低调出行,未通知任何亲戚朋友,白父白母虽不能理解,但他们尊重儿子的意见。白宝贵知道父亲给王主任施压的事,他不想因为自己让林睿前途尽失,发生这样的结果谁都很难过,他在医院多待一天,父母的焦虑多增一分,关于此事的舆论就不会消减,于是他决定尽早离开,让风波快点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