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结婚了。
就因为她在她男闺密生死存亡的时候脑子抽了一下,不仅没有letitgo,反而像玛丽苏言情剧女主角一样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句“我无条件答应你的求婚,你想什么时候举办婚礼都可以,想在哪里办都可以,只要你让我救他”……于是她真的要结婚了。
婚礼定于下个星期天。
是不是脑残。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那一刻,她会与曹云山话别,并轻轻拉住他的手,即便年华从此停顿,思念在此处汇成河流,她也只会说:
哥,请你自由地……
……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呢?”
李文森倚在窗边,手里拿着两张现场高清摄影照片,放在阳光下反复对比:
“四面没有建筑,也没有能长时间藏人的地方,现场更没有发现任何监控设备,凶手远程控制枪支瞄准总要知道具体方位……难不成凶手与英格拉姆心有灵犀?”
乔伊坐在扶手椅上:
“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
李文森挥挥手,随即反应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你不明白?你居然会承认自己不明白?”
“这种简单的案件当然不会。”
他盯着李文森的侧脸,手里的书半小时未曾翻过一页:
“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这次是你主动把决定权交给我的,为什么在听到我们下周结婚时会露出……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这世界上居然有文科生乔伊无法描述的东西?
李文森:“哪种表情?”
”一言难尽。”
乔伊顿了顿,似乎在搜索形容词:
“就好像你上次把黑猩猩的尿液样本泼到沈城脸上时,他露出的表情。”
“……你看错了。”
李文森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我明明露出了非常温柔欣喜的微笑。”
“如果皮笑肉不笑也称得上‘温柔欣喜’的话。”
“我还走过来拥抱你并亲了你一下。”
“嗯,拥抱时间不超过1s,亲吻时间不超过0.1s。”
乔伊盯着李文森倒水的侧影:
“用中国的俗语描述那个吻,应当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敷衍地进行了一次几乎谈不上接触的皮肤接触’……恕我直言,如果蜻蜓如果用你的速度点水,这个种族早已从地球上灭绝。”
蜻蜓点水的本质是产卵。
李文森:“是么,哈哈哈,我一定是被我们马上就要结婚的消息shock到了……其实我觉得这一连串凶杀案都不是意外,可惜沈城自上次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否则他可能是我的头号嫌疑人。而凶手既然能瞄准英格拉姆,一定在英格拉姆身上安装了某种定位系统。”
李文森抬起头:
“乔伊,你其实……”
“哦,凶手在哪里安装了定位系统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伊扬起下巴:
“我们此刻讨论的是你吻我时敷衍的态度,文森特,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我拒绝谈论其他任何问……”
他“题”字还没说出口,李文森已经俯下身,准确地吻住他的唇。
真正的深吻。
香水一样馥郁,花瓣一样柔软。她的唇有一种苍白的底色,像淡粉色的山茶花,一点点地渗进他的唇齿间,直至绞烂。
风吹过,虫鸣过。
这是清晨,阳光和星空都曾回来过。
李文森微闭着眼,照片散落了一地。乔伊伸手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只觉得自己当然感官都在她的亲吻里被慢慢被揉碎成汁液,岁月一样蜿蜒而下。
而她漆黑的长发像水里散开丝丝缕缕的细墨,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纠缠不清。
许久,李文森慢慢结束了这个深刻的吻。
“这样够不够。”
她抵着他的额头:
“这样够不够?”
……
乔伊灰绿色眸子那样深,近乎纯黑,像冬天森林里的潭水,冷情、平静又充满危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半晌,他伸手擦了擦她的唇角,神情勉强:
“差强人意。”
李文森:“……”
她冷冷地从乔伊身上爬下来,转身就走。
乔伊立刻拉住她:
“手机。”
“你眼睛瞎了?手机那么大你看不见?”
“不,我说的是英格拉姆的手机。”
乔伊抬起头:
“你不是在找凶手定位英格拉姆的监控器?如果我猜的不错,英格拉姆在那个乡下小诊所里和你高调告白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这只手机。”
“……”
果然,听到这句话李文森立刻转头,脸上冷冰冰的神色一扫而光:
“你怎么知道的?”
被乔伊提醒她才想起,英格拉姆坠落之前正隔着窗子和她说话,手里正挥舞着那台小手机……如果凶手是用手机位置作为瞄准标准,的确说的过去。
“……这里。”
乔伊瞥了她一眼,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英格拉姆摔下来时落在地面上的手机:
“这只手机从二十多米高的地方落下来,机身上的摔纹却不多,大部分是压碎的。”
“你的意思是英格拉姆摔下来时并没有放开手里的手机,到落地时,手机不小心落在他身下,才被压碎?”
英格拉姆是正面朝下落地。
李文森毕竟不笨,稍微提点就能想通关节:
“可你怎么确定?如果单单一台手机,但当然很好分辨压痕和摔痕,但英格拉姆摔下来时恰好撞倒一个花盆,这台手机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件事很好证明。”
乔伊拿起手机打开亚马逊购物网站:
“英格拉姆用的是三星?说实话我觉得英国人用韩国手机有点傻,我去买一打同型号的手机来你摔摔看就知道了。”
“……”
难道英国人用美国手机就不傻?
李文森默默地没收了他的美版。
正巧她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李文森拿起,精神一振:
“哦,刘易斯已经排查了近一个月路过我们这边的二十多辆车,除了一辆是投资方来ccrn参观外,其他都是运输货车,其中六辆是危货运输车,都没有购买这种高端3d打印机的记录。”
目前大部分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材料都是abs塑料,这种金属□□对打印设备要求更高。何况中国枪支管理如此严格,即便邮寄□□也很容易被抓,金属制品更过不了安检,再加上小城里玩3d打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这把枪的出处很容易就能锁定。
——ccrn。
不是ccrn的仇家,不是恶作剧的游戏,而是有人想杀人,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是他们身边的人。
甚至……很可能就是她办公室里的人。
“沈城办公室那台3d打印机是合作商送的,我们办公室那台3d打印机好像是韩静薇不久前买的,现在想起来,当时也没问他为什么买。”
她立刻开始发短信,兴致勃勃地说:
“我现在就问一问,沈城不是好几个月没消息了吗?说不定凶手就是他们两人呢。”
人?
乔伊垂下眼眸笑了笑,低声说:
“未必是……”
——未必是人。
他“人”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哐当”一声,伽俐雷力臂一滑,摔了一个水晶花瓶,连带里面李文森昨晚刚剪下的新鲜蔷薇也撒了一地。
“抱歉。”
它淡定地抱起碎片:
“手滑……你们继续。”
……
李文森飞快地发完短信,转身给乔伊倒了一杯热可可,又拿了一只苹果一圈圈地削,笑眯眯地讨好道:
“吃苹果吗?”
……他从不吃苹果。
乔伊望着她亮晶晶的眼膜,把那声“不”咽了下去,淡淡地说:
“你想从我这打听什么?”
“何必说成打听这么难听,我们这是在闲聊。”
细长的苹果皮从她白皙手指间蜿蜒而下:
“你说,西布莉被烧死在自己家里,我被人从十七楼推落,爱丽丝在同一晚上遇害,英格拉姆死的不明不白……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
乔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李文森:“怎么了?”
“ccrn近一个季度承包了本市所有的凶杀案,你现在才意识到这几件事情有关联?”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神情十分费解:
“文森特,秋天都要过去了。”
“……”
李文森顿了顿:
“乍一看仿佛是ccrn犯了天煞,但细想它们也没什么关系。你看,推我下去的人是曹云山吧?但西布莉死的那天晚上他正和图书馆里和大爷闲唠嗑呢,现场至少有十个目击证人。”
她完全没意识到手里的苹果已经快被她削没了,一件一件地数过去:
“对了,你看了刘易斯收集到的证词没有?我被推下楼的那天晚上,英格拉姆上楼前两分钟还有酒保经过十七楼的走廊,那时爱丽丝遇害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等英格拉姆上楼后门忽然打开了,期间没有其他人出现在监控器下,只能说明凶手一直在房间里。”
而那时正是她被推下去的时候。
如果凶手真是曹云山,他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乔伊拿起一份手抄地图:
“在他身影出现在卡隆b座监控器里的前半小时他还ccrn呢,我不禁怀疑他其实长着一对翅膀……或者会幻影移形。”
ccrn距离卡隆b座最近的近道也有四十分钟。
李文森:“这可能是他找到了一条比你更快的近道。”
……比他快?
乔伊笑了:
“那还是他长翅膀的可能性更大。”
李文森:“……”
“有些证据能找,有些证据要等。”
他站起来,薄薄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身上:
“那个爱丽丝-腓尼基死的房间号恰好是你的生日,她的死法又明显是个黑魔法相关的宗教仪式……”
“等等,黑魔法相关的宗教仪式?”
李文森皱起眉:
“缀满珠宝的死法在丧葬礼仪里是一种来世祝福,中国、埃及、印度、巴比伦都有类似风俗,中国还有在嘴里放钱的,叫‘含口钱’……我知道她的死法一定是个仪式,但什么时候和黑魔法相关了?”
……
乔伊又一动不动地盯了她两秒。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这么明显的事实不需要用嘴巴说。”
他语气里带着温柔的怜悯:
“文森特,这已经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问题了。”
李文森:“……”
……
蓝宝石,白珍珠,祖母绿。
英格拉姆说她死之时,那样的夜色,亚麻纱帘在微风中起伏,她长长的头发连着一串一串的白珍珠,脚铐上缀着祖母绿,裙摆上也满是蓝宝石。
蓝宝石不必说,李文森在埃及时已听过乔伊从语言学、宗教学、珠宝鉴定学、和经济学几个大角度对蓝宝石的解析,这种宝石被认为可以治愈头疼和愚蠢,英文从古法语saphir演化而来,据说最早的词源起源是梵文里的sanipriya,字面意思是“神圣的撒图恩”。
——saturn。
如果有好好考过大学英语六级,现在就应该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太阳系九大星系里土星的英文名。
但知道saturn意为土星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另一个衍生词——
“星期六。”
乔伊走到净水器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语气是罕见的耐心,但架不住李文森和他学识差距太大,即便他刻意用了平易近人的形象,姿态也活像一个大学教授在教导大山里的文盲。
文盲小姐摸摸鼻子:
“不好意思我本科一直在逃课赚学费……星期六怎么了?”
“……”
乔伊又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又高估你了……土星saturn,星期六saturday,星期六这个英文单词的起源就是土星的英文。”
李文森恍然大悟:
“我被人从十七楼推下去是星期几来着?”
乔伊:“……星期六。”
“……哦。”
文盲小姐又摸了摸鼻子:
“那白珍珠呢?”
“白珍珠的英文起源于拉丁文pernulo和古代波斯梵语,意思是’大海之子’……如果我猜得没错,曹云山和我是唯二知道你梦中总是在寻找一片莫名其妙大海的人。”
乔伊淡淡地看着她:
“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半梦半醒间为什么总是说你在寻找一片大海?”
“……”
李文森避开了这个话题,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机打算谷歌一下:
“按照你的思路,祖母绿词源上起源于古波斯语zu……”
“zumurud,后演化成拉丁语smaragdus。”
乔伊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语气更冷淡了:
“你觉得谷歌懂的比我多?”
“你为什么要和一个搜索引擎比谁知识面广,很洋气么?”
这隐隐约约的醋味……李文森受不了地放下手机:
“祖母绿又有什么寓意?”
“不大靠谱的寓意。”
乔伊抬起眼,灰绿色的眸子在阳光的阴影里愈加沉黑,他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五官深邃的中国人:
“圣经《旧约》认为它和耶稣的复活有关,所以它的潜在含义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