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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chapter65

他在看着你 春韭 8938 2024-10-21 06:59

  那片大海又回来了。

   黛蓝色天幕下,远远的浪潮声又回来了,它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海边的礁石,直至把那些圆形的巨岩拍击成千万年后的沙砾。

   鲸鱼吞食磷虾。海浪侵蚀岩石。时间吞没海洋。

   一千年过去,一万年过去,陆地上朝代更迭。

   而海洋还在那里,从未改变。

   ……

   这个城市是分裂的。

   它僻静处那样的悄无声息,热闹处,又这样的纸醉金迷。

   十七层楼台,不算高,但已有俯瞰的余地。

   李文森的黑色长裙垂落在城市万千灯火之上,背后的腰带早就散落开来,带尾不起眼处,低调地缀着几颗真正的切面宝石。

   而乔伊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在他脚底滑下,挣扎,滑下,再挣扎。

   如同蝼蚁。

   再拼死挣扎,也挣扎不出从他指尖滴落的一滴水花。

   ……

   “我来了。”

   乔伊自上而下地望着她,轻声说:

   “可是此刻,我不想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

   李文森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

   她脸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乌黑的双眼却沉静如同潭水,仿佛要和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心。”

   乔伊在她面前蹲下。

   他的指尖温柔地落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一点一点地帮她拭去那些半干的血迹。

   “你的心一直在我找不到的地方,但是,就在刚才你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我找到了它。”

   他松开手。

   城市的璀璨灯火落在他眸子里,就像碧波上浮动的无数点流萤。

   “我从你的神情里找到了你的心……你知道你看见我出现时,你这张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的第一个表情是什么吗?”

   ……

   一盏一盏的车灯在他身后连成不会散去的细线。

   远处大海的波涛拍击海浪,一下一下,昼夜不休。

   而他的拇指温柔地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永远冷漠的唇角。

   ……

   “是失望。”

   他望着她,微微笑起来:

   “文森特,你看见我的第一个表情,是失望。”

   ……

   晚风轻柔地拂过,一张小小的纸片被风掀起,吹到他脚边,被他修长的手指捡起。

   那是英格拉姆写给她的情书。

   纸条被夹在零食袋封口的玫瑰花下,正面写着两句来自《断背山》的求爱歌词,背面手写着一句赤.裸裸的一夜情邀请。

   她被那个谜一般的男人从楼台上推落时,这张小纸片从她手里飞出,落在了地毯边缘。

   现在,又被乔伊捡起。

   然而,这封另一个男人写给她的情书,乔伊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松开手。

   那张轻薄的纸片从他指间轻飘飘地落下,乘着晚风,飘进远处浓重的夜色里。

   ……

   “你在十七楼的高台上,濒临坠落的险境,苦苦支撑,不是在等人来救你,而是在等待自己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刻,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坠落下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消失。

   他从见到她第一眼时,就知道,这个女孩,她的心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在他身边。

   求生是她的义务,死亡是她的自惩。

   而消失,是她的梦想。

   ……

   露天阳台上静悄悄的,落地的白纱在微风里起伏。

   “我从不以救命之恩为恩,但从这一秒开始,我要收利息了。”

   乔伊的眸子里浮着碎冰。

   他蹲在她面前,轻声说:

   “加上这次,我前后救过你三次。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你的姓氏,你的生命,还有你自己,都属于我。”

   “……”

   露天阳台的地板上有油,李文森支撑了二十分钟,手臂已经完全脱力。指甲又几乎全部断光,每次抓紧了,又会马上滑下来。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说不定哪一次,就抓不住。

   ……

   “我回去会给你写一份协议,所有你要遵守的细则都会被详细地列举在上面。当然,这份协议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我可以清清楚地告诉你,违反它的后果,会比违反法律更可怕。至少你现在小心翼翼绸缪的一切,都会在你违反规定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乔伊灰绿色的瞳仁,像无机质的宝石,又像深秋的潭水。

   “如果你同意,就说一句‘我明白了’。”

   “……”

   李文森危险地朝下滑了一大截,手指在粗糙的地板上刮过,立刻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的女孩又流血了。

   白色的地毯,深绿的叶片,还有他黑色的鞋子。

   到处都沾她流出来的血。

   到处都是。

   ……

   “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就会立刻把你拉上来。这份协议后果严重,但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你仍是自由的,唯一要履行的义务,就是保持呼吸。”

   乔伊盯着鞋面上那抹刺眼的红色,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木质的栏杆。

   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轻声说:

   “你却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

   “……”

   一片小小的蔷薇花瓣,从她脸颊边擦过,顺着晚风落下,像黑夜里一抹小小的光。

   李文森抬起头。

   乔伊正倚着栏杆,俯身凝视着她。

   她狼狈地游走在生与死的间隙,伏在他脚底如同蝼蚁。

   而他灰绿色的瞳仁里落着星辰大海,俯视她的姿态就像神迹,遥远、模糊、不可触及。

   ……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远处梦呓一般地传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天台上的风吹拂着她漆黑的长发,半晌,李文森微微笑了起来:

   “我……”

   我明白了。

   ……

   只是,她刚张开嘴,还没等这个“我”字发出声音,她的身体已经被一双修长的手臂从十七楼的高台上腾空拉起。

   脚还没来得及踩上坚实的土地,已经被他紧紧地收进怀里。

   清淡的花香,从他衬衫的织纹里,扑面而来。

   那是他们公寓外山茶花的香气。

   是她的香气。

   一点一点,浸染了他全部的生命。

   ……

   李文森被乔伊整个地搂在怀里,脚尖腾空,踮不到地。鼻间全是他身上馥郁又清浅的山茶花香气,眼前也如隔着山水间重重的雾气。

   她什么都闻不到,什么都看不了。

   ……除了他。

   李文森垂下眼睛。

   她的手臂肌肉严重受损,右肩轻微脱臼,大脑仍在缺氧,疼痛到脑髓都仿佛开裂开来。他的怀抱又这样紧,紧得仿佛要一根根地揉碎她的骨骼。

   更是疼得无以复加。

   而她没有喊疼,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静静地呆在他的怀抱里,手臂微微下垂。

   任温热的血液从她指尖,一滴一滴地流下,悄无声息地渗进脚下白色的地毯里。

   ……

   良久。

   久得月亮都凉了,乔伊才松开她。

   李文森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条细细的麻绳样手环,因为之前一直处于极度疼痛又极度危险的境地,她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手环上系着短短一截同样质地的细线,长度不到一米,一直连到乔伊的衣袖底下。

   他也戴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手环。

   ……

   “凯夫拉碳纤维。”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化学名是聚对苯二甲先对苯二胺,防弹衣制作材料,高抗撕裂性。我在开口和你说话之前已经把所有安全措施都做好了,你绝对掉不下去。”

   ……除非他和她一起掉下去。

   乔伊像翻转一只大型鼠类一样,毫不费力地就把她打横抱起。

   她漆黑的发尾因为他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一个惊艳的弧度。

   宽大的裙摆从她腿上滑下,长长的腰带缠着她纤细的脚踝,几颗碎钻一样的切面宝石镶嵌在她腰带的末尾,贴在她的皮肤上,微凉的感觉一如他的手指。

   “……”

   李文森仰头靠在他的臂弯,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虽然在他怀里,头却不靠着他的胸口,手也不抓他的衣襟。除了借他手臂的力,她哪里都不碰,疏离得就像一株仙人掌。

   “其实我可以走过去。”

   “不必,你受伤了。”

   “伤手而已,没伤脚。”

   “抱歉,我说的也不是你的脚。”

   乔伊瞥了一眼躺在他臂弯里的女孩,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

   “我指的是你的脑子。”

   李文森:“……”

   “显而易见,你的海马回和额叶皮层存在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正常行走的能力,鉴于你的听觉脑区和注意脑区都出了岔子。”

   海马回和额叶皮层是大脑中形成推理、判断和思维的脑区,其中额叶又分管注意系统,而海马回靠近颞叶,恰好是听觉的脑机制。

   ……

   李文森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滴了一路,她也没有很在意,反倒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乔伊的话,然后问:

   “怎么说?”

   乔伊从不会无缘无故地讽刺。

   能让他开口,必然是有还算重要的事,要提醒她。

   “从头到尾,你犯了几个极其简单的错误,第一个就是那封情书。”

   乔伊抱着她走进酒店的房间,把她放在卡隆b座铺满玫瑰花瓣的床铺上:

   “拙劣至极的仿写。”

   ……

   人用钢笔写字的时候,墨水的痕迹,会顺着纸纤维四面散开。

   仿写的手法再精妙,仿写人对于字体的把握永远不会像字迹真正的主人那样熟稔。一些细微处的不同,无需用专业显微镜,肉眼就可以辨别。

   英格拉姆情书正反面的字体,虽然如出一辙,但根本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个仿写的人,知道英格拉姆对李文森的特殊性,了解她生活的一点一滴,熟悉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知晓她在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时,一定会在门锁处夹一条手链防止门关上的隐秘习惯。

   ……有人,必定是熟人。

   他蓄谋已久,把他的小姑娘引到这个远离他的地方。

   然后从十七层高台上,一把推下。

   ……

   “我早在三年前就教过你,对比字迹的时候,先看停顿处的转笔直径,再看落笔和收笔角度,最后看毛细渗透的程度。你既不痴呆,也称不上不愚蠢,记住了的东西,一般就不会再忘记。”

   乔伊拂去她身边散落的玫瑰花瓣。

   他抬起头,平静地说:

   “然而我没有料到,不过是一个无知的男孩,却能如此轻易地,扰乱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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