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邵珩等五个年轻人,在欧阳楠带领下寻了一处隐秘安全之地,暂且休整小憩,以静待夜晚的来临。
笑浪山庄内,知晓他们外出的几人同样是一夜未眠。
不过,在如今情形下,只怕也无几人能安稳入睡。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山庄内各派带队之人皆陆续到了乘风堂内,虽然相对无言,却都并未离去。
李沣泰、郑英自是担心邵珩等人安危,此次派出去的五人当中,三名是存微山中之人。周子安是清丰真人族中子弟,邵珩是玉泉峰太皓真人徒孙;两人虽不知萧毓真实身份,但对外又是清静真人故交之女。任何一人出事,只怕都会让他们两个回山后担一个失职之罪。
更何况,两人确实是真心担忧邵珩等人。尤其是李沣泰,此刻他静下来细想,也觉得魔门中人、尤其是那陆长棋行事可疑。越想越后悔自己一时被邵珩打动,让他们去做这般危险之事。
忽然,李沣泰察觉上方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他抬眼看去,却是欧阳城。
只见欧阳城眼睛微微有几分发亮,趁着饮茶的功夫,嘴唇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李真人,事已成了一半。”
李沣泰脑中一清,方才那些担忧、自责、烦乱的心思皆挥之一空,紧绷了一晚上的肩膀也微微一松,心道:“好小子们!”
郑英极为擅长察言观色,李沣泰就坐在他旁边,自然第一时间发觉他瞬间微松的肩膀,心底也吐了口气:“看来是有好消息了,至少那几个孩子目前皆平安无事。”
时光飞逝而过,直至傍晚时分,乘风堂内虽然几乎无人说话。但欧阳城神色比昨夜放松仍是被其余人察觉。其余不知情的修士皆暗自忖度,猜测是否援兵已然赶至。
忽然,欧阳柏再次踏门而入,先是冲在座之人行礼,后肃然道:“长老、祖父以及诸位前辈,那星罗宗的陆长棋突然出现在山庄门口,似是有话要说。”
欧阳城握住椅子的手微微一紧,良久才道:“诸位真人,待欧阳城去去就来。”
陈长老面色端凝,起身道:“老夫与你同去。”
“阿弥陀佛!”明格大师也站起道,“还是诸位一同去吧,免得魔门中人又出什么阴谋诡计。”
欧阳城脚步未停,只点了点头,乘风堂内剩余之人皆一一站起,随着欧阳城移动到山庄正门处。
只见如侏儒一般矮小的赤瞳老怪正背着手,不伦不类地昂首而立,一双通红的眼珠就如昨夜邵珩遇见的勾魂血蝠一般,闪着妖异的光芒,阴冷如毒蛇。
而陆长棋依旧一身绣着银纹的修身黑衣,正仰着头欣赏道路两旁在夕阳下娇艳如火的鸢离树,就好像他不是与正道不共戴天的魔门中人,而只是一个来此游玩赏景的儒雅书生。
见正道之人如临大敌从山庄内纷纷而出,陆长棋嘴角微勾,心头对此不由有些嘲讽,开口道:“陆某不知竟有这般面子,能令玄门七宗、笑浪山庄的庄主一同迎接,实在是荣幸之至。”
宋正奇自昨日丹会比试起心情就没好过,此刻听到陆长棋的话,更是怒道:“陆长棋!两日之约还有一日不到的时间,你要见欧阳庄主,又有何阴谋?”
陆长棋闻言面色如常,既不恼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阴谋?陆某万不敢当,只是有些事情,想来提醒下庄主。”
欧阳城心中担忧对方是否发现了邵珩等人踪影,隐秘地看了陈长老一眼道:“哦?不知陆先生又有何指教?”
陆长棋并未立即答话,右手拍了拍左手袖子,掸去不知哪里沾来的灰尘。他看着面前一排站开的正道修士,想到自己定计之后果然如他所料,令这些人皆一一困在山庄之内,心中有几分自得。不过,陆长棋想到之后接连会发生的事,又会令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如何大惊失色,更是隐隐有几分激动。
眼见对面中有几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陆长棋方从容道:“谈不上指教,陆某仅是提醒庄主,或许庄主仍在等待丹鼎派的真人前来救出玮二爷等人。只是,陆某想告诉庄主,不必费着这个心思了。不如庄主还是好好想一想,要如何与我交换天元化劫丹之事。今日,陆某尚愿意以物易物,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不仅欧阳城脸色一变,丹鼎派中包括陈长老在内的四名真人同时脸色剧变。
陆长棋言下之意,显然是来援之人已遭不测。
钟阳面色铁青,怒喝:“胡说八道!”
陆长棋右手一挥,再次负在背后道:“是不是胡说八道,钟真人等等就知分晓。不过,陆某看欧阳庄主的意思,也是想继续等到明日午后了?”
欧阳城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既然陆先生昨日约定了两天,那么明日才是交易时间,自然不能随意更改。”
“可惜。”陆长棋微微叹息,却不说可惜什么,“既如此,陆某便再等上一日吧。”
相谈不欢,自是再无话可说。
正道中人再次回到乘风堂,人人面上皆再次沉如锅底。
“莫非明日此时,当真要将父亲千辛万苦研究方得的珍贵丹药拱手而出么?罢了,罢了,父亲在此只怕毫不犹豫就将这些东西拿去换人了,我到底不如父亲……”欧阳城心底涌起几分无力、无奈。
他身为药圣幼子,上头还有数个兄长,却陆续因种种原因早逝。欧阳世家本是神州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之一,历史悠久,甚至传承神秘。
然而,世家之争亦如风云,变幻无常。
欧阳家不知从何时起没落,甚至被摒除在世家门外。那些如今自诩传承千百年的大家族根本就忘记了,他欧阳世家才是真正传承了千年,甚至万年有余。
若非父亲在神州崛起,名扬天下,被所有人尊称一声“药圣”。欧阳家至今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同凡夫俗子一般,挣扎在红尘喧嚣当中。
欧阳城自小立誓要将家族发扬光大,他不愿借父亲的名头,想让世间之人知晓:欧阳家除了一位药圣,更有无数英才豪杰。
这次开鼎丹会,丹鼎派钟阳有私心借机宣扬丹鼎派之能,他欧阳城到底也有三分私心,想向世人昭告:笑浪山庄,不止有一位药圣可炼出绝无仅有的丹药。
可惜,魔门突然发动,无论结果如何,都令他五年的功夫大打折扣。
不过,此刻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欧阳城睁开眼,语气沉痛道:“是我连累的丹鼎派的同道。”
陈长老闻言先是想发怒,最终一切怒意也化为一声叹息:“庄主,魔门中人向来如此阴险狡诈,是我们大意了。”
“我已决意,明日以丹换人。”
乘风堂内众人面面相觑,荀真人斟酌着开口:“庄主,是否再等一等?”
“不用了,若是家父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昨日就已答应了。丹药到底不过是身外物,我到底顾虑了许多,反倒累得那些无辜之人多受了两天罪。”欧阳城摇了摇头,再次睁眼时目光已不再犹豫。
“庄主宅心仁厚,不为外物所惑,老衲佩服。”明格大师双手合十,低头诵道。
众人心情沉重,空有一身修为却被几个魔门中人困在此地,连连遭挫,竟无可奈何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实在是令每个人都恼怒异常却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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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一颗滚圆的红色鸡子垂在西边空中,欧阳楠的心也随着那渐渐沉没的太阳一点点沉下去。邵珩等五人一起,早已在泉北城外南部十里等了许久。
期间,欧阳楠手中那传讯玉牒曾发出一声脆响。
本以为是好消息,哪知道那玉牒正中突然龟裂了一道细小裂痕,当中竟隐隐泛着极淡的血色。当时,欧阳楠心底已然沉了下去,只是仍不死心地等到现在。
待得夕阳完全消失在山头,徒留一抹挣扎的晚霞,欧阳楠心底终于放弃了期待,握紧玉牒将手无力垂下。
王乐心底同样沉重道:“眼下……应如何行事?”
邵珩早就抱了最坏的打算,眼见王乐也有些气势低落,先是微微皱眉,而后洒然展颜,朗声道:“天无绝人之路!王师兄,魔门中人以强者为尊,人人自私自利,他们当中本就互有牵制,并非坚如磐石。而我们五人,虽来自不同门派,但此番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未必就只能在此干等。”
“啪!”周子安一拍手掌道:“邵师弟说的不错!我们虽然修为不足,但此次目标到底是救人,而不是正面拼杀。我们合计合计,说不准可以想出个对策。”
欧阳楠目光一亮,带着期待看着萧毓:“上官妹妹,你的紫烟罗纱能否遮掩所有人逃出来?”
萧毓本是在低头沉思,思路被他打断,当即俏脸一沉:“自然不行!”
“哦……”欧阳楠失望地低下头去。
邵珩若有所思道:“王师兄,以金丹修士的能力,能否一次性制服几十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位凝胎期修士?”
王乐闻言脑海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脱口道:“不可能。”
邵珩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如阳光般安抚人心:“那么想来,这些人皆是那赤瞳老怪出手制服的。我们若是避开那两名金丹修士,潜伏进那废弃矿洞中,将那些被掳之人禁制解除。几十个人于混乱中同时逃散,你们说那两名金丹修士会如何做?”
萧毓右手捻起一缕发丝,笑眯眯地道:“先前敌暗我明,如今是敌明我暗。”她眼波流转,瞳孔中涌动着一丝狡黠:“对方想不到有我们五只漏网之鱼在外,也想不到我们敢跳出去摸老虎屁股。”
王乐脑中飞快思索地同时一边说:“关键是不知对方用什么手段制服他们,若是元婴真人下的禁制,我们只怕也无能为力。”
“不会!”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周子安用含着三分怪异、七分捉狭的眼神看向邵珩和萧毓,方才两人就一唱一和说得十分默契,如今更是异口同声。
邵珩无视了周子安的目光,道:“当时魔门袭击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若是那赤瞳老怪一个一个给所有人下禁制,只怕早就被陈长老给发现了。唯一的可能是,赤瞳老怪先以修为压制了其他人,再由旁人下毒或者以幻术迷惑了所有人。”
“不错,这应是对方最快、最便捷的手段。”王乐见他分析得有理有据,心中一振。
“楠哥哥,无论是幻术还是下毒,你应该多少都有些手段可以解除的吧?”萧毓背着小手,笑盈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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