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之华闻笑猛然惊异,顿感浑身毛,抬眼向他瞿视,半晌疑颤道:“周兄?……”你道他所惊何也?原来周子易刚才大笑已变成女子之声!只见周子易从脸上揭下一张薄面具,登显出个年老婆婆之貌。{〔〈厉之华“啊”地一声惊呼,紧又见他再揭一张,却为一个相貌平平的村妇,是在枣阳酒店外遇到的那位,又揭一张,乃那个自称圣教总使的中年汉子。第四一揭,厉之华大惊失色,羞得无地自容,原来此人便是沈雪。
却见沈雪嘿嘿冷笑道:“这五张面孔你均见过,又是你的周大哥,又是你的老婆婆,感觉还不错吧?厉之华,你能耐挺大,居能把阮金凤那个贱婢又救回去,还又率帮虎狼狗同完颜蒙得勾结,杀了完颜亮,为宋廷立了一功,也为新金帝又添一勋,好会左右逢源。你们一路之中,抢店砸舍,个个粗野蛮横,还称甚么武林侠士?呸!这中武盟的‘仁人志士,当真叫人佩服。
厉之华简直不敢相信是实,昏然惊道:“你……你都?……周大哥呢?……”沈雪说道:“哪个是你周大哥?我早说过世上没有周子易这个人,他只是两年前一个小教徒,后来叛教被处,才剥成这张好脸皮,死得倒也值得,能让武神尊称大哥,好让人羡慕。这次你该明白放心吧?圣教没有副教主,亦没什么总使,唯有我沈雪一人而已,你好开心。”厉之华大叫道:“不不,你不是沈雪,你是周大哥!周大哥被你杀了……”
沈雪讥骂道:“放什么屁,让人听不懂,我不是沈雪是谁?谁杀死你的周大哥,那小子叫啥我也不知,本教主要杀的必是江湖上成名的角色。你小子瞎吹,即喝过甚么神液,怎又变得这般愚蠢呆痴?”说着,拔下瓶塞,一仰口,将醍醐喝光。斯须便感腹中微响,气血顺极,稍一调试功力,体内畅通无阻,瞬间脑清神明,象脱胎换骨一般,直若递增五年的功力,意念一出,好似能平坐起飞,心下不由惊喜之郅,猛一动颤。
厉之华突一惊醒,叫道:“你还给我!”起身去夺。沈雪道:“你耍赖?”这时厉之华已将她推倒,沈雪紧接也把他抓翻在地,正巧压在自己身上。厉之华去掰她手指,也不顾忌其它,两人顿时在地上扭滚起来。
沈雪又羞又怒,啪地声脆响,打他一个耳光,骂道:“小子无礼!”
厉之华被打得一愣,顿感羞愧,连忙爬起。沈雪也坐起身怒道:“什么烂东西,还给你!”扬手将瓶子扔在地上。厉之华拣起来对着烛光晃了晃,又嗅了嗅,叫道:“你把它用完啦!”沈雪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想笑,说道:“我喝光又能如何,不行你来杀我。”厉之华自言自语道:“还有一滴,我这才是‘万金滴’呢。”
沈雪嘲骂道:“吝啬鬼、守财奴,怎结交你这号没情没义之人,既送给我还来抢夺,你是三岁孩童?”厉之华怪她道:“你为不仁之取。”沈雪轻哼一声道:“你不炫耀谁能知?本人也说过是干偷骗买抢的,你难道没听见?若是我有此物,才不悭吝呢。”
厉之华突感惭愧,心想人家多次厚待自己,不论是狡邪还是有图谋,总还挺令人敬谢。于是温声说道:“真对不起,这还有一滴,干脆都给你算了。”
沈雪听了稍喜,说道:“这还差不多。”伸手接过,又将最后一滴空入嘴里。厉之华苦丧着脸道:“何必喝个净光?十口八口和三滴五滴均有同样神效,这……这不是浪费么!”沈雪将瓶一扔,说道:“免让其他野女人造化,受益者已经很多了,除我之外,她们服用等于牛嚼牡丹。你呀你,当真是个大混蛋,真不配同我交往!”
厉之华有些不喜,嗔道:“你不许辱骂别人!”
沈雪冷笑着不予理睬,回身拣起那个木塞,扔给他道:“不知羞、不知礼的武夫,去把墙壁塞上。”话没说完,便捂着脸格格笑了起来。
厉之华又突然想起刚才小解一事,登时羞得脸上红热,恨不能钻进地缝,复又想起上次在客栈与她同榻而眠,无怪她当时不愿脱衣,身上又有一股奇香……哇呀!自己可真无脸见人了。
沈雪又笑道:“还知害羞?过去都算是‘周子易’见到的,我沈雪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将帽子一拉,面具又一揭,嘻嘻笑道:“我是你的陌生人,现在不会害羞了吧?”
厉之华一个惊颤,木然靠在墙壁上,真正是目瞪口呆,唯那心儿依怦怦急跳。眼前哪曾是位半老之徐娘?分明一位如流漆,目碧如海,肤似奶雪,耸鼻娇唇的绝丽西域女子!烛影之下,美得神秘,那情那态,简直能撼山融铁,使傲冰俯伏……
沈雪瞧着他咭咭笑道:“没出息的小子,运气蛮不错,你叫甚么名字?”
厉之华神魂飘荡,半晌方颤舌道:“我……我……你怎来骗……骗我?……”
沈雪扑哧一笑,更为粲艳之至,直把他窘得六神无主,慌呆无措。沈雪又将特制的袍服除下,才是一身柔灿鲜华的女妆,愈美得无言恰喻。只见她抿着嘴,手拿木塞,盈情走至壁孔处塞实,娇奢状笑道:“一股猫臊味。”
厉之华见那雪白的布袜裹缠着纤足,在红毯之间分外招目,颤想她那双玉脚也定是美得不可方物。于是定了定神道:“沈教主,在下告辞了……”
沈雪一愣,哼声冷笑道:“吃饱喝足还不走人么,回去之后,醉悠悠的暖被一裹,搂着那些腹如败絮的小家碧玉,哈哈,倒也感觉是妙,唯可怜不知自珍自惜,甘愿庸堕,呜呼哀哉……”
厉之华羞怒道:“你……你……”一时却不知应怎样来怒责她。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外室,穿上鞋子去推门,那道“铁壁”却拦在眼前,用力略试一下,纹丝不动,骇想该门确有万钧。
他若运神功,自可破阻而去,然他一来顾忌这两间厅室,二来顾忌诸多珍宝受损,又何况佳人近前,更不肯施武夫村举。于是微声说道:“你帮我一下成么?”
沈雪冁然狡笑道:“你瞧我不正忙着?还没人来帮我收拾呢?”
见她正收拾残杯,登觉不好意思,说道:“我还需脱鞋……”见不答理,只好又将鞋子除下,进内帮她收拾。心中则想:“我是不是太对不起朱淑真她们几人?这算不算负心薄幸?我结识楚楚,便是负了朱淑真,结识阮金凤,则是负了她两人,假如……万一再结识她,岂非三人共负?若唯结识朱淑真一人,那么对楚楚和阮金凤又算如何?其实她……或许人家唯想同我交个朋友,只非异域女子较中原女子通朗些罢了,自己不过自误是情而已。但曾见过一些别邦女子,头多为棕黄或曲卷,她怎是一头飘垂的黑?当真古怪,或许是假的。”
沈雪突问道:“你心里想什么?”厉之华大羞,呐然半晌才说道:“我啥也没想,只是……只是感觉你怎有头黑,中原话说得也好。”沈雪忍笑不住道:“你这人傻得倒可爱,坐井观天,粤犬吠雪,还充当甚么武神,你为啥有一头黑?难道我苍老得白皤然你才高兴?”厉之华道:“不是不是,因我是中原人,所以是黑。”沈雪道:“中原人也有黄的,你打谅我羡慕黑头?呸!实话告诉你,我母亲是你们中原人。”
厉之华闻听之后,方讶然不惑,稍愣片刻又说道:“打算要我为你做什么?”
沈雪睃他一眼冷笑道:“我想让你杀掉那四个女子,如不忍下手,就赶她们走。”
厉之华猛一震颤道:“啊?你……你说甚么?”
沈雪又叹口气道:“唉,人而无信,百事皆虚。似你这种人,能创出什么丕举来,而且又轻言寡诺,还高自标置得很,当初真不该归还琴剑与你。唉,要这张破纸还有甚么用,免得瞧见就厌。”说着,从衣内掏出一张纸来,双掌一搓,登成纸屑,又揉成一团,扔于墙角,接着把桌子推入巷洞,关了洞门。
厉之华尴尬道:“如果不是背信弃义、丧节失德的事情,我依然会答谢你。”
沈雪突显羞怒,瞪目道:“答谢我?你以什么来答谢我?我需要你来答谢?简直大言不惭!天下的人想答谢我的多得是,我能瞧起他们么?你的脑瓜子有没有毛病?”
厉之华当也聪明,自可听出其言之意,不禁心里一动颤,瞧她一眼,见她正也以似怨非怨的目神望着自己,慌得忙转回目光,却突又瞥见墙上那幅妙图,顿时脸红心跳。
沈雪突又笑叹道:“唉,我主动进招,却只战个平手。”厉之华不解其意,听她又微哂道:“在我们波斯王国,最崇敬上帝,也最信奉火神和天主,神和主都是仁慈的,它们之间也算伯季相和。阁下是江湖武神,本人乃圣教之主,这神与主一旦携手,天下谁不敬服?”
厉之华惊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听得让人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