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海见她竟向自己问话,直感受宠若惊,慌喜而道:“姑娘单枪匹马想冲出阵围忒是不易,何况你身又负伤,不如听小僧,不不,听我一言,随我回去,定保你无恙。([”
这女子讶道:“我跟你回去?你不如杀了我可得一功。”了海忙道:“罪过,罪过!姑娘想哪去了,在下从小就吃斋念佛,别说杀人,平素连鸡都不敢杀,连杀鸡亦不敢看,小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宁可人来杀我,不敢我去伤人……”
那女子听他胡骗,竟扑哧一笑。了海见她一笑,笑靥如花中又略隐愁苦悲伤之色,令人心揪头昏,不由神离魂飘,再念定心咒,已毫不起效。浑噩自语道:“女菩萨……我……弟子……”接又颤道:“干脆姑……姑娘将我杀死算了,你回去也好献功……”
这女子见他毫无敌意,又显得魂不守舍,暗里想笑,当下手挥柳刃,向他头颈斩去。但见了海迅闭双眼,身子一颤,口中惨道:“佳人敷粉,果乃白刃当前……”那女子见他真不躲闪,又口出庸谚,更感好笑,迅忙手腕一翻,改作刀背横斩轻划。了海扑嗵一声倒地,口中念道:“我佛慈悲,弟子罪孽深重,望能渡苦海,死亦无憾……死亦无憾……”念着,身不再动。
那女子又见他这般,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了海**之间听有笑声,闭眼悚道:“无量菩萨千尊,不是弟子犯此色戒,只是慈悲心……心肠,不敢有动杀念……”那女子砰砰踢他两脚,笑道:“怕甚么,你啥时死了?”
了海猛然一惊,突地睁眼,见那女子笑着立在自己身旁,一摸脑袋,安然牢固,又将手指咬破,登觉疼痛,诧然道:“我没死?我真的没死?菩萨饶恕我了?……”
那女子道:“你既然这么怕死,刚才为何不闪躲或还手?”
了海躺在地上道:“谢谢姑娘不杀之恩,小人刚才说过,宁可人来杀我,不敢我去伤人。姑……姑娘,你真……你真好……”
那女子又跺他几脚,笑骂道:“象你这种废料脓包,还当什么将军,大宋若多几个象你这号的人物,岂不早就灭亡了。”说罢,又踢几脚。
了海此时被她连续踢骂,直感醉意悠悠,有如飘浮云雾之间。那踢踹之脚,软绵绵的舒服受用;那嗔骂之声,则如黄莺欢鸣,动听之极;溅落的唾星,也是香如芳露,甜似甘霖。禁不住饧闭双眼,若饮佳酿似的感受柔蜜,恨不得此生永远这样让她踢打,才能称上然物外的亨受。正当他飘飘然地不知去向,“噗”地一下,只感鼻头一阵酸痛,“哎哟”一声,睁眼伸手去抹,但见满手鼻血,那血仍不止外涌,双眼也感金星直冒。
了海忙双手捂脸,好让她向身子再踢。
那女子见他始终不动让自己踢打,倒不好意思了,嗔道:“咱大宋怎用你这号废物。”
了海闻听,不由一愣,惊问道:“姑娘说什么?你……你不是金人?……”女子似怒道:“我若是金人,早一刀杀死你!”言声刚落,突又惊慌道:“将军起身,你……你快起身,有人追……追来了!”
了海一惊,身子骨碌弹起,挡她身前道:“谁若敢来抓你,我与他拼了!”
只见远处有名宋将策马奔来,了海见那将似是苗染,对那女子道:“姑娘快解盔甲,我好保你无恙。”这女子也感惊慌,忙拽开袍带,卸落扣环,将甲胄扔向一边。
这时苗染打马奔近,见了海同一女子立在道上,不解问道:“僧哥怎立在此处?”
了海反问道:“你不在战场杀敌,来此做甚?”
苗染向那女子瞧了一眼笑道:“早已战毕,金帝被杀,敌兵尽皆缴械,唯几个还不知死地拼命,最后全被擒杀。据闻有几人还是武林帮会的掌门领,其中还有半年前与我们一起武考的邓杰,这小子也已抱剑自毙,还戴张假面具,显然怕咱们认出。唉!这小子这么高的剑术,死了倒也可惜。”
那女子听了,不由一惊,当即又装作镇定无事的样子。
只听苗染又道:“了海兄……”了海似怒道:“你是我的部下,怎如此放肆!”苗染知他有女子在前,故显职望充个脸面。于是笑道:“是是。末将听几个弟兄说你追杀一名金将,凶吉难卜,吴副帅让我来看看,以助将军一臂之力。”
了海道:“那金将被我追出二十余里才杀了他,回来时巧遇这位姑娘,她虽女子,可胜须眉大汉,执意要求从军杀敌,让我收她,没辙,我便答应把她编入医营,这正准备回阵禀知元帅等人。你先去罢,我随后就到。”
苗染又笑道:“我瞧这姑娘……嘿嘿,象是杀过不少……”
了海急忙怒道:“你这小子胡吣些甚么,她其实乃本将军的表妹!刚才助我杀了许多金兵,自然身上沾血,这又有啥奇怪?若非她身有武艺,本将军岂肯答应收她入军?如再敢胡言乱语,军法处制!”
苗染道:“我又没说甚么,怎把你急成这样?我虽没你职大,但并非你的手下,要训斥我应是三位元帅,你算老几?别太不识趣。”说罢,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奔离。心里暗骂道:“贼淫秃,半道捡个臭**!他妈的,那贱货竟能喜欢他,真他娘的奇怪,老子若按武艺和人品亦不比别人差!”
了海见他奔离,当即大骂道:“直娘贼,有种莫逃,老子送你上西天!”
那女子讥笑道:“你不是个见血怕甚的善种么?怎又这般凶蛮,刚才所说难道都是些屁话?”
了海听她嗔斥,浑身轻飘,晕颤难捺,忙堆笑道:“是屁话,是屁话……”
那女子乜他一眼,遂命道:“我臂上伤痛,你给我裹扎一下,然后扶我上马。”
了海险些软跌在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下乱祈道:“佛祖爷爷,弟子虽半道还俗,但心仍然皈依佛门,望能赐弟子一运,寿无量佛……”
这女子见他瞠目翕口地呆讶不动,暗生鄙夷羞怒,左掌翻出,“啪”声脆响,一个耳光将他打醒,骂道:“本姑娘让你帮我裹伤,听到没有?敢莫想死了!”
了海捂了捂火辣的脸,忙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说时,已将自己的战袍撕烂一大片,抖颤颤地不知该向哪处包扎。女子秀眉蹙道:“这么肮脏,好恶心。”了海嗫嚅道:“我……我……”女子又踢他小腿,啐道:“还不快些?”了海如得神宠,恭惶间将伤裹好,又小心翼翼地扶她上马。那女子一脚将他踹倒,骂道:“不许再碰我,快把身子跪躬地上,好让我踩你上马!”了海已魂被其控,哪敢不依?如狗似的躬起身子,心中叹道:“老天待我不薄,这亦算福份!”
那女子上了马,随手从腰间拽出马鞭,拍下战马,反手一鞭,狠抽在了海脖子上,嘻嘻一声娇笑,然后策马驰离,转眼奔出数十丈。
了海被抽得一哆嗦,但闻一声马嘶,感觉不妙,抬头一瞧,人家早已远离。了海顿感身如雷轰,脑子嗡地一下,万念俱灰,呆愕了半晌,一头栽倒在地,登时昏厥。
该女子不系别人,乃焦荣柏之女焦姣月。孙雨震和焦荣柏等人随金兵南战,新五会没剩几人看守门户,焦姣月本不想随征,可派中唯留自己一个,也实孤闷。另外焦荣柏知道女儿恨怒这桩亲事,万一逃走,自己乃白费一场心机,因此让她也跟着。他们只觉此战必会出手得卢,大胜凯旋,没料被宋军败得落花流水,大部精兵顷刻间冰消瓦解,使人痛绝。焦姣月平素只偶遇微战小杀,哪经过这等大阵,双方的混战血屠已暗无天日,她一惊慌,顿被冲入阵中,迷失父亲等人所在位置。边冲边杀,亦无个方向,竟天意突出阵围,正欲摆脱几名宋卒,了海却此时赶到。
焦姣月见被了海擒住,感觉必死无疑,而对方却不来伤害,反友善得类近奴仆,她见这人一身的铁甲披挂,倒亦威风不俗,不料对己却如此反常得囊揣,想起厉之华和孙雨震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不由爱恨伤苦,不由地对男人有种痛恨。本想一刀杀死了海,突又感觉这人没杀自己,自己若杀他未免于心不忍,内心甚是烦乱。见了海始终唯唯喏喏任由己为,情知此人迷恋自己甚深,羞怒中亦暗生欢喜,于是在他身上尽情泄恨侮弄。
她听苗染说有几人遭擒受死,心中甚惊,暗想必是父亲等人,又听说一个蒙面剑术高手自杀,亦立知那人乃孙雨震。虽闻言惊颤,但她十分痛恨父亲和孙雨震等人,自己一切的美愿尽丧他们之手。想到焦荣柏素时待己毫没父女情义,经常吼骂,对些有名望之人舔痔吮痈,卑躬屈膝,十足下贱可耻,这次叛国投敌又罪愆极大,死了活该,免的有这种卑贱的父亲丢人现世。至于孙雨震毙命,她心暗喜,心想死光才干净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