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热情消退,盘蜒稍觉平静,看怀中香甜入眠的女子,登时惊恐万分,脑中又乱了起来。
他想道:“我...怎地与这红香做出这等事来?”他毛骨悚然,害怕自己染上俗间情・欲,沦为凡人,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好在稍一运功,冷漠之情占据心头,他仍是盘蜒,仍是那扰乱凡尘的蛇妖。
但红香....这女子与靡葵不同,她身子清白,头一回与男子同眠,竟将一切给了我?我为何抵受不住?我为何自甘堕落?
他想起共工,想起吕流馨,想起那魔鬼般的天珑,他不能对红香生出情意,那会让盘蜒失去一切,彻底沉沦。
即使那斗神阎王将盘蜒刺的遍体鳞伤,即便他被山海门迫得走投无论,盘蜒也不曾这般恐惧失措。他知道自己再难以返回故土,因而心神剧变,疯疯癫癫,而这红香自也非善类,若非盘蜒打断,她早害了小默雪.....她主动投怀送抱,盘蜒令她如愿,又怎能算他的过错?
但种种借口却不能令盘蜒心安理得,他玷污一个柔弱女子,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神,而是卑下丑陋的凡人了。
红香“嗯”了一声,声音欢喜,满腔柔情,她道:“苍鹰哥哥,你....再抱抱我.....”妙目缓缓睁开,却见一面目苍老、光着身子的男人半坐半躺,神色茫然。
她尖叫一声,惊骇得无以复加,过了半晌,才渐渐恢复思维,想:“那并非苍鹰?那都是我做的梦?与我....与我欢愉之人,是....是这臭老头子?我花容月貌,洁白无瑕的身子,就给了....这样的人?”
这事实太过可怖,太过悲惨,她不愿相信,可真相就在眼前。
她咬紧牙关,胡乱摸索,从盘蜒衣衫间摸出一柄短剑,悲愤之下,一剑斩落,盘蜒看那短剑临近,无惧无畏,只稍稍侧过身子,扑哧一声,那短剑刺入盘蜒右臂,霎时整个儿一招斩断。
小默雪惊呼一声,奋力挣了几下,断开蛛网,顾不得衣衫不整,扶住盘蜒,捏住伤口,哭道:“叔叔,你忍住,我....我这就替你包扎...”
盘蜒见小默雪衣衫也零零碎碎,正是先前红香扯破,他自觉不雅,伸手将她轻轻推开,左手轻拂,右边鲜血立止,再拾起一旁衣衫,身子转了三圈,已然穿戴整齐。
红香将盘蜒重伤,令他终生残疾,稍觉快意,又见此人极为硬朗,身手了得,断臂如断发丝,绝非寻常人物,不禁稍稍钦佩,怒气消了小半。
小默雪捧起盘蜒断臂,道:“叔叔,没准咱们能缝合回去呢?你当初受伤更重,尚且能够治愈....”
盘蜒道:“异想天开的小丫头,那时我身子完整,还能治好,可眼下这手臂再也无用了。”说罢单掌一切,咔嚓一声,那断臂登时四分五裂。
小默雪“哇”地大哭起来,叱道:“红香圣女,你好不讲道理,你颠三倒四,自个儿....自个儿去抱叔叔,可一醒过来,又下这般狠手....”
红香闻言一惊,之前失魂落魄时所做一切皆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受蛛网蛊惑,命逐阳教徒身穿蛛丝轻衣,放出许多铁甲武士,想必杀了不少明教晚辈。而她丧心病狂之下,竟欲加害明神师姐,不知她生死如何。即便在刚刚打斗之时,她制住小默雪,想以极残忍的手段处置她,若非眼前这男人阻止,这冰清玉洁的小姑娘,也定惨遭残害。
她愧疚不已,汗流浃背,知道自己罪孽实比眼前这汉子大了不少。但她一贯颐指气使惯了,把心一横,道:“趁人之危,污人清白,正是江湖上罪大恶极之辈!我纵然有错,这老匹夫绝不能活。”
盘蜒道:“姑娘所说不错,但我吴奇仍是有用之躯,不愿就此死去,故而还你一条胳膊。”
红香道:“我....我已成这副模样,要你胳膊又有何用?我非杀你不可,才能解心头之恨。”
盘蜒道:“我误打误撞之下,助姑娘摆脱魔障,清醒过来,功劳虽小,还望将功补过。”
红香听得一愣,暗想:“是啊?我怎地一下子摆脱了血元蛛网的掌控?莫非我与人....与人那样之后,就破除心魔了么?”
这洞窟中所有蛛网与铁甲武士,皆是当年此地教主血元所造之物,铁甲武士藏有极稀有的魂石,可吸纳灵气,渐渐变作灵魄,令铁甲如行尸走肉般活动。而那蛛网则更为神妙,乃是血元花大心血制成的‘纷纭丝’,效用之奇,可与那金银公主的披罗线一较高下。
尔后抑天山倒塌,天地灵气剧变,妖异陡生,这红香与明神由此发掘出这地下洞窟,经过此处,这纷纭丝经过变化,已通灵性,察觉红香练有血元所传“炼化挪移”之术,且心神不宁,邪念丛生,立时便选中了她,悄悄寄生在红香身上,以她为首脑,撺掇她派出铁甲武士,捕获活人,也都制成这等铁甲妖魔。
红香制住小默雪、盘蜒之后,意乱情迷,找上盘蜒,与他缠绵,得盘蜒体内仙气相助,由此驱散邪念,还复本性,也一举降服了那纷纭丝,那纷纭丝对盘蜒畏惧无比,哪里还敢作祟?
红香不明道理,却也知道自己实受了此人极大好处,又见盘蜒惨状,心意登平,冷冷说道:“你这条性命,我暂且寄下了,等哪天本座想起,再取下你这狗头。”
小默雪道:“你....你好蛮横!这全是你的不对。”
红香对小默雪甚是亏欠,见她委屈,柔声道:“小丫头,我对不住你,今后自会补偿,但此间之事,你不可对任何人说,好么?”
小默雪哭道:“可叔叔他断了条手,他就此...残废了。”
红香骂道:“他活该,谁让他管不住自己?”
小默雪道:“你这般漂亮,天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红香脸上泛起红晕,啐道:“所以啊,我知道自己也稍有不对,这才饶他不杀。”
盘蜒长叹一声,道:“默雪,你无需为我担心,我咎由自取,本该以死谢罪才是,圣女宽宏大量,饶我一命,已是我天大福分。今日她受困之事,咱们务必替她遮掩过去。”
小默雪无奈之下,“嗯”了一声,道:“你不让我说,我死也不说。”
红香心中闪过一丝歹毒念头:“该不该将这两人全数杀了?就此灭口?如此无人知道我受辱之事,我犯下种种大罪,也绝不会外传。”
她已活了百岁,这等销毁人证之事,自也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但她看小默雪楚楚可怜、痛彻心扉的模样,心肠一软,就此作罢。
她在此住了多日,已然熟门熟路,走入一间屋子,取出两件崭新衣衫来,自己一件,小默雪一件,这衣衫为百年前血元教主习练炼化挪移时亲手制成,甚是秀美强韧。两人穿戴妥当,红香道:“莫从正门出去,我知道一条道可以绕行。”
她来到一条死路,在地上一掀,哗啦一声,墙壁升起,露出一条密道来,这密道漆黑幽暗,空气潮湿,斜斜向上,迂回曲折。
三人踏入其中,一直往前行去,盘蜒道:“原来这一众铁甲武士与逐阳教徒,都是由此外出的?难怪明神阁处并无迹象。”
红香心头不快,道:“老匹夫!你再多嘴,真当我不会动手杀人么?”
小默雪急道:“你答应绕过吴奇叔叔的。他救了明神圣女,救了许多教徒,如今又救了你,你则能这般恩将仇报?”
红香奇道:“他救了姐姐?你快将前因后果如实说来。”
小默雪于是说了盘蜒、阳问天等人来到光明顶,恰逢铁甲武士杀人,众人管上此事,出手相救,平息强敌。又说了盘蜒执意擅闯明神阁,先击败逐阳教徒,救下明神,再来此找到红香等诸般情由。
红香听她言辞朴素诚挚,绝无多余修饰,知道她所言全无虚假,斜眼看着盘蜒,暗想:“如此说来,这老....老匹夫竟是武林中罕有之才。眼下被我斩伤,武功多半废了,可他处事之能,仍可大派用场。”
她这数十年来多与昆仑山一众豪雄打交道,也算的老谋深算,精于得失,如今虽失・・身于此人,初时愤慨至极,眼下竟已不怎么在乎,只盘算着该如何能令此人为她所用。而男女之间,情事奇妙,她与这吴奇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依稀之中,总觉得他有些亲切,非同凡俗。
她想了想,又道:“老匹....吴奇,今日之事,我放过了你,但你须得发誓,从今以后,对我忠心耿耿,言出必遵,你能办到么?”她说出此言,实则决意将此人留在身边,委以重任,当做心腹。
盘蜒摇头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不愿受制于人,圣女只需听我安排,自然能事事顺心。”
红香听得啼笑皆非,道:“你都这般惨样了,怎地还口出狂言?你不听我的话,难道还要我听你的话?”
盘蜒此时已心境超然,不以为意,只道:“夫唱妇随,夫荣妻贵。这岂非千古圣贤之道?圣女已是我的人,为何不听我谏言?”
红香怒道:“我见你先前苦苦求饶,摇尾乞怜,狗腿一般模样,这才网开一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盘蜒道:“在下甘愿受罚,如今处罚已领,自当心安理得。我何曾苦苦求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