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陵急道:“吴奇,我万鬼门规森严,并非松散帮派,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入门么?”
盘蜒道:“你我皆为南边漂泊旅者,不也身为万鬼门人了?楚公子莫要挑剔,大伙儿今后尚需共事。”于是解了楚小陵穴道。
楚小陵无法与二人相抗,三人来到黑血潭前头,盘蜒凝视潭水,想起当年寒火国中池塘,果然颇为相似,两者或皆乃轮回海鸿源支流入口。
楚小陵道:“除非知晓坠狱重生功口诀,练功有成,否则一入池水,多半会死。”
鲲鹏叹道:“我在此地书库中,习得那坠狱重生功,金蝉创此心法,实耗费无穷心血,与飞升隔世功截然不同,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盘蜒心想:“欲制佳肴,必有佳材,这池水宛如火源,飞升隔世功与坠狱重生功,则好比油盐酱醋了。若无此两门功法,入池者恐怕难有所成。”
楚小陵又道:“金蝉乃是在下恩师,他曾言道:‘仙露泉引人自残躯体,如若违逆,便会染上厄运,害人害己,后果难以预料。这黑血潭则诱人留下姓名,从此心怀邪念,若入水者依照万仙之法自断躯体,要么精神错乱,要么沦为鬼怪,要么当场毙命。’”
鲲鹏叹道:“是了,我正是顾忌此节,这才不敢贸然入内。我本是万仙,后沦为鬼人,若再滥用万鬼之法,焉能从中存活?”
楚小陵心中暗骂:“原来你是个不知所谓的杂种!”
盘蜒笑道:“难怪鲲鹏兄这等了得,这正是鬼人与万仙功力融合之故,楚公子也身负万鬼万仙之躯,是么?”
楚小陵昂然道:“师父说,似我这等资质,一万人中,仅有一人而已。其余人仿照此法,是活生生把自己逼上绝路。
盘蜒实则从未感受过万鬼修炼法门,他多年前曾深入寒火国黑血潭,但入池时运功抵挡,更吞噬池中贪魂蚺炼魂,令那池水干枯。再早些时候,他初入仙露泉时,既断手足,又留姓名,已然坏了规矩。
眼前池水深不可测,凶险潜藏,盘蜒细思半晌,忽然已步入水中。
楚小陵、鲲鹏大惊,但已劝阻不及。楚小陵道:“他并不知坠狱重生功,怎能...”
鲲鹏更不明盘蜒底细,心想:“此人莫非是个急躁莽撞的傻子?他自诩功力深厚,想与水中神器抗衡么?”
盘蜒不加抵御,任由池水灵气充斥胸肺,脑中似开启了大门,盘蜒的魂魄钻了进去,于是幻象丛生,他见到重重乌云汇聚而成的世界,世界中,满是游荡的灵。众灵全不将他当一回事,冷漠漂浮前行,甚至从盘蜒身中穿过。盘蜒心想:“我能瞧见它们,它们却瞧不见我。”
有一人在空中说道:“古怪,古怪,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杂乱无章的魂魄。似你这般人物,来此途中,魂魄早灰飞烟灭了。”
盘蜒大声问道:“这儿是轮回海么?”
那人笑道:“轮回海是凡间称谓,这儿是我掌管的国度,叫做乌云界。”
忽然间,那人陷入沉默,盘蜒感到那人目光如炬,正扫过盘蜒“身躯”。过了许久,他道:“你通过麒麟环,去过白云界,如今又沿着穷奇钩,来到我掌管之处。啊,你...你魂魄之中,怎会有蜃龙针?”
盘蜒察觉此人语气古怪,心下忐忑,再过片刻,那人道:“你是太乙?以往帮咱们赶过黑蛇?”
盘蜒道:“你是哪位天神?”
那人笑道:“天神无名,你心中想到甚么,我便叫做甚么。”
盘蜒心想:“那我...叫你乌云如何?”又道:“世间黑蛇泛滥,灾祸将至,天神为何还安安稳稳的躲在轮回海中?”
那人道:“泥潭之事罢了,又何足道哉?我等已留有遗物,足以镇守泥潭。超脱之后,凡间诸事,我等皆不再过问。”
盘蜒陡然生出渴望,想永远留在此处,再也不回去了。但那人道:“这梦境将醒,你速速在云中刻下姓名....慢着,慢着,你已在白云界留名过了?你到底......罢了,罢了,千万年来,诸般古怪,以你为首。”
盘蜒道:“我身上有天罚诅咒,疼痛无止,还请天神收去!”
那天神道:“那并非我所留,而是你与蜃龙针融合之灾,由来已久,我亦无能为力。”
盘蜒急道:“甚么蜃龙针融合?我明明才患上此症。”
天神笑道:“那不过是此刻才发作罢了。”
顷刻之间,盘蜒浑身针刺般剧痛,惨叫一声,梦境崩塌,幻觉消散,从万丈高空落下。
等他清醒过来,已坐在黑血潭边上,楚小陵、鲲鹏不见踪迹。
盘蜒记起池水中事,心中空荡荡的。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在轮回海长久居住过,但那未尝不是荒谬的梦境。
他查看自己手掌,隐约觉得罩着一层黑云,那黑云之下,又有白云缭绕。他微微一愣,擦了擦眼,去看黑血潭,见池面也被黑云笼罩,动向剧烈无比。
盘蜒站起身,抬头仰望,低头俯视,见整座屋子也弥漫着黑云。盘蜒心想:“那白云...是万仙那位白云神的迹象,黑云或是万鬼乌云神的印记。是了,凡以池水飞升之人,便算作天神仆从了么?可他们魂魄,终究还是会被阎王拦截,最终滞留于聚魂山中。莫非天神根本不在意此事?我之所以能看见黑云白云,是在轮回海中开了窍。”
他细看黑云,见那黑云变化甚是玄妙,盘蜒推测这黑云象征古神所有之物,如此说来,这高塔是乌云神灵魂飞升前所造了?
他迈动一步,只觉精力充沛,比之万仙破云之躯更有长进,这当是万鬼妖法与万仙仙法融合之故。虽仍及不上山海门的真仙永世不灭、真气无限,但也受益匪浅。
他辨别黑云扰动,见空中留有白云黑云交错痕迹,楚小陵与鲲鹏应当朝那处去了,他旋即跟了过去。
上下环绕,左右拐折,顺着楼梯,来到更深处地窖,忽听楚小陵大声怒吼,呼呼生风,再过片刻,楚小陵尖叫一声,只留下粗重喘息。
盘蜒步入一座大石屋,见屋中是一山壁,约莫五丈高矮,山壁中有一三丈黑铁门,已然敞开,门上并无黑云,当是后来金蝉铸造的,并非塔中原有之物。
盘蜒将那云目功夫收了,看清楚小陵衣不蔽体,躺在地上,露出女子身形。鲲鹏并不看他,正注视门中之物。
盘蜒道:“两位又动手了?”
鲲鹏望盘蜒一眼,似惊讶他竟能脱困,点了点头,冷笑道:“这楚小陵是女子,你早就知道?”
盘蜒脸色为难,道:“她以美色色诱兄弟?”
楚小陵羞愤欲死,却道:“是他...看出我私密,想要对我...动手动脚,我打不过他,幸亏吴奇大哥进来。”
鲲鹏喝道:“好个不要脸的婆娘,你脱去衣衫,向我寻欢,被我拒绝后再度偷袭,反被我制住,眼下又来颠倒黑白?”
楚小陵含泪道:“吴奇大哥,你我交情长久,我一直将你视作知己,你信不信我的话?”
盘蜒叹道:“楚姑娘,当年你也曾这般对我,你难道忘了?”
楚小陵又羞又恼,紧咬红唇。
鲲鹏指着门内,道:“昔日金蝉所藏,皆在此处了。我逼迫这楚小陵打开此门,方才生出争执。”
盘蜒一瞧,见这其中宛如粮仓,一间隔门中黑色沙粉,宛如山丘,一间小室中金银珠宝,积累丈许之高,另一间小室则是光滑纯洁的绢布,整整齐齐的收于框中。其余则有千百般药物、清香的药水、数不尽的美酒、难言奇妙的法宝。
盘蜒心头一震,道:“这黑色沙粉,莫非竟是落地生根的驱蛇香么?”
鲲鹏点头道:“有这许多驱蛇香,难怪千里群山,鲜有黑蛇作怪。”
楚小陵急道:“师父将此物全留给我,你俩休想染指!”
鲲鹏有些失望,道:“我本以为此地会有那‘古时鬼人’的记载,谁知只有这些东西,我鲲鹏岂会贪图这些身外之物?”那“古人”虽害了他,却也救了麒麟阁众弟子性命,他对那古人一无所知,怎能甘心?
楚小陵瞪向盘蜒,有心驱赶,盘蜒拾起一把驱蛇香,使出云目,见驱蛇香上黑云翻腾搅动,无片刻宁静,似又向外头涌去,竟在瞬间变成了生灵。
盘蜒暗忖:“这驱蛇香并非金蝉从外出收集而来,而是这塔中贮藏丰厚,金蝉挖掘这古塔,这才找出这许多宝物。”
他顺着驱蛇香的黑云,出了石室,走着走着,前方是一条死路。但堵路墙后,黑云滚滚,像是一场大风暴。
盘蜒心中一迷糊,身子竟穿过那石墙,似幽灵般漂浮空中,四周星光点点,宛如夜空,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闭目片刻,收摄云目,看清身在又一石窟,石窟中空气鲜活,沁人心扉,令人心神愉悦。只是墙上透着层层绿光,盘蜒感到受无形重压,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遍布墙上的,正是更为珍贵的驱蛇香“漂泊不定”。似乎此地的驱蛇香泄露到外界,受外界污秽感染,由漂泊不定成了落地生根,这又是何道理?
过了一会儿,盘蜒精神恍惚,仿佛有人诱他入眠。他不敢久居,遂设法离此石窟,返回高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