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将功赎罪
那道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宛如雕塑一般静止不动,直到丑时的打更声刺破了空气的寂静。
锣声渐歇,那道影子依然没有动静,前方那道巍峨的宫门却缓缓打开了。
只见一队镇北军卫列队走了出来,原本的守卫和巡卫也都向着城门的方向聚集了过来。
就是现在!
钺眼睛一亮,突然明白了那道影子藏身在黑暗之中究竟是在等些什么。
可是他对皇宫布防的熟悉可真是大大出乎了钺的意料。
毕竟现在负责皇宫安危的既不是他所执掌的都尉,也不是曾护卫皇宫多年的近卫。
大将军亲率镇北重军护卫皇宫安危,韩奕却对其换防的时辰安排了若指掌。
钺再次来不及再细想,那道人影果然有了动作,
只见那道黑影飞快的掠向皇城左面一角阴影之处,一个纵身翻过了城墙。
“这个韩奕,功夫不怎么样,做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倒是轻车熟路。”
“我们还要继续跟上去吗?”
钺迟疑的望着前方,原本聚在一起低头交接的军卫已经恢复了警惕,逐渐开始往四周散去。
方才韩奕选的那个瞬间正是军卫低头交接最为松懈的时候,可是那样的机会只有一瞬,现在想追上去恐怕是不可能不被发现了。
“不必再追了,回去吧。”
刑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钺狐疑的跟了上去,一直等到进了一头牛才开口问道。
“这半夜三更的,韩奕偷偷摸摸的潜进祁国皇宫做什么?”
“呵,祁国皇宫里头又没有什么能让韩奕趋之若鹜的奇珍异宝,唯一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半夜潜进去的也就只有人了吧。”
“人?”
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手倒了一杯酒刚想凑到嘴边,可是眼睛一转却瞧见钺正皱着眉想着什么。
刑动作一顿,手中的酒杯转了一圈没有进他的嘴却是跟着他的手臂一起环过了钺。
“别想了,喝杯酒暖暖身子。”
“你还真是一点儿不担心,明天韩奕就要随琥大他们一道回北国了,今夜却冒着身首异处的风险潜进祁国皇宫,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钺嗔怪的瞥了刑一眼,瞧他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是早有准备了。既然如此,那她何必去操那份闲心,反正天塌下来总还有他顶着。
这么一想,原本紧绷着的心不由得一松,就着刑的手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可她这一杯刚喝下去,另一杯却又凑了上来,
“唔。”
这一杯接一杯,刑连拒绝的话都没容她说出口,就把她圈在怀里给灌了下去。
等钺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头已经一片昏沉,别说什么韩奕了,就连眼前刑那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都氤氲在一片水光之中。
“醉了?”
“唔。。。嗯?”
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可是脑子却实在不大灵光了,明明听见了刑的声音,等明白过来他在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是下意识的应声之后了。
刑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不动声色的就把钺的外袍解了开来,顺势一靠,就这么环着钺倒了下来。
“醉了就睡吧。”
“嗯?”
钺恍恍惚惚的总觉得他似乎做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下意识的却又觉得身后那个怀抱格外的令人安心。
两种感觉在她的脑海中忽上忽下,让她来不及分辨,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对钺而言是难得一夜好眠,可是对临近黎明才潜回一头牛的韩奕而言,几乎无异于往幽冥地府里走了一遭。
韩奕顺利潜入皇宫之后,提起了万分的小心避开巡卫直奔御书房而去,一路上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惊动了路过的巡卫。
镇北军可不是近卫都尉那样的酒囊饭袋,要不是多亏了他在煜都这么多年来,早已对煜都皇宫的地形和死角烂熟于心,他恐怕连宫门都进不来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可是他刚一靠近御书房的院墙,就听见一阵暴喝突然响起,凌厉的气势压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暴喝响起,院墙之内突然灯火通明,不等他再迈上一步,就被一众镇北军卫重重包围了起来。
“我道是何人,这不是多日未见的先生吗。”
殒在一众军卫的簇拥之下缓步走了出来,一瞧见韩奕就微微眯起了眼睛,浑身散发着十分危险的气息。
“罪臣韩奕特来向王爷请罪。”
“请罪?时隔数月,却在深夜时分擅闯御书房,只为前来请罪?韩先生莫不是以为我大病了一场,就连脑子也病糊涂了么?“
殒的声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并无刻意,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却仿佛一道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的砸在了韩奕的身上。
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韩奕再也承受不住,豆大的汗珠成串的往下掉,膝盖之下的青石地板早已碎成了一摊石灰。
“罪臣不敢,皆因情况特殊,罪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绝无半点不敬之意,还请摄政王给罪臣一个解释的机会。待摄政王听完之后,要杀要剐,罪臣绝无怨言。”
殒不言不语的盯着韩奕,韩奕只觉后背生寒仿佛有一把森冷的利刃正一寸一寸的刮过他的脊骨。
明明不过片刻的功夫,韩奕却觉得已有半生那么长,好不容易等到殒收回了目光,压在身上重如泰山终于缓缓消退,韩奕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可是殒没有开口,他只得继续跪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敢起来还是起不来。
“你们退下吧,让他进来。”
殒吩咐了一声,转身向着房内走去,门外的守卫这才应了一声四散开来,再也无人搭理仍站在远处的韩奕。
韩奕慢腾腾的站起身来,起来之后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向着御书房大开着的门走了过去。韩奕前脚刚进了御书房,后脚那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韩先生这谋反一罪尚未来得及清算,如今又加上一条擅闯宫闱,却不知韩先生究竟有几颗脑袋可以用来谢罪?”
“罪臣自知罪不可恕,如今冒险前来却是求王爷给罪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哦?韩先生倒不妨说说看,究竟是多大的功可以赎得了诛九族的大罪。”
“韩某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更无九族,王爷就算治了我这诛九族的大罪也不过是罪臣这一颗项上人头罢了,可若是罪臣愿助王爷夺取北国,又是否值得王爷留下罪臣一条贱命呢?”
“助本王夺取北国?“
殒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却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本王可真是低估了韩先生,看来韩先生的身份可远远不止一个相府幕僚。不过本王又怎么知道,韩先生是否北国细作别有所图呢?不如先请韩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叶烁光的死与韩先生可有关系?”
韩奕猛地一震,心下却已然明白了殒这一问的用意。
殒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韩奕的态度。
执意欺瞒便等于亲手毁了他唯一的机会,可若是实话实说,那岂不等于自认了悖弑旧主的罪名。
“罪臣只不过一介幕僚,相爷执意起兵,罪臣自当尽忠。助相爷起兵乃是为君臣之义,罪臣准备后路以求自保却是人之本性。罪臣虽没能阻止相爷犯下此杀身之祸,却自觉无愧于相爷多年知遇之恩。至于那北国细作之说,王爷自有分辨,又岂容罪臣狡辩。”
“好一个人之本性。区区一个都尉统领可真是委屈了韩先生的大才。不过本王倒想问一问,韩先生这么多年深藏不露甘愿听叶烁光驱使,又是所图何事?”
“不敢欺瞒王爷,罪臣本姓拓拔,原本只是拓拔部一个小部落的孩子,十余年前,北国尚未一统,拓拔部内有最大的部落首领便是拓拔威兄弟四人,这兄弟四人四处烧杀抢掠,罪臣的部落也惨遭灭族,只因我与部中其他几个孩子一道被族人藏了起来这才幸免于难。后来,早已被拓跋威四人掌控的拓拔部终于被其余几部联手剿灭,族人死伤殆尽,却被这兄弟四人侥幸逃了出来。自那以后,拓拔威四人在北国再无立足之地,辗转逃入了祁国,却因机缘巧合得叶相赏识藏身于相府。可恨罪臣当年年幼力弱,无法手刃仇人,只得留在北国,潜心学艺。一听说了仇人行踪便孤身南下,誓报灭族血仇。然而罪臣没想到,这四人进了相府之后深得叶相器重,武功又日益精进,以罪臣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报仇,只得先进相府再做打算。岂料这一等便是多年,如今大仇终于得报,罪臣总算了却了多年的夙愿”
殒一时没答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奕,韩奕不闪不避的迎上了他的目光,心里头却如鸣擂鼓一般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韩先生既已在祁国多年,又打算如何相助于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