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侯像只小乌鸦一样飙飞,转眼就不见了踪迹,青阳下意识的便想跟上去助战,在窗户上猛地一按,谁知却用力太过,一头撞中了窗棱。
“碰!”一声闷响。
“青,青侯?”
青阳有点晕,内室却传出轻柔的声音,赶紧抓住窗户稳了稳神,他与妹妹干这样的事,向来会刻意的避开大小姐,此刻一听惊醒了大小姐,心中怦怦乱跳,来不及多想,捏着嗓子‘嗯’了一声。
“烛,烛台翻了么?”李锦苏的声音软软的,处于似醒非醒之间。
“嗯。”
青阳又应了一声,叠手叠脚的走到桌旁,把烛台轻轻放倒,再用力搬正发出些许声响,其后,取出火石点燃,身子猫了起来。
烛光摇影,斜斜的透在地上。
青阳矮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侧耳一听,被子响了几声,随后呼吸渐渐绵长,想来,李锦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大小姐身子不好,极其嗜睡。
隔得半晌,内室再无半点动静,青阳心头一松,悄悄吹灭了灯,徐徐起身,再度来到窗前凝神细听。
风中传来金铁交接声,隐约尚有惊呼与惨叫。
搬着窗棱探身一看,院墙高高什么也看不到,再左右一瞅,院内也无半个人影,暗忖:‘贼人都被拦在外面,青侯双拳难敌四手,我得去助战,以好速战速决!’
当下便想从窗户上跳出去,但见窗户离地足有三丈高,这么一落地肯定会再次惊醒李锦苏,便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口,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正欲挤身而出。
门外有人!
一双眼睛鬼鬼祟祟!!
青阳眉头一皱,猛然探出右手一把抓住门外之人的脖子,同时身子已然溜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擒着那人的脖子沿着光滑的走廊,一直将他逼到转廊处,高高举起来。
“谁?”
“呃,呃呃……”
圆月泼洒,将四野笼得一片迷蒙,斜长而杂乱的影子透在走廊上,其中有一双腿正在拼命挣扎,往上一看,灰白长衫无风动漾,青阳满脸冰寒斜举右手,一个单薄的身形在他手中不住蠕动,那人长得尖嘴猴腮,脸色涨得通紫,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掌,掌柜的!”
借着稀疏月光,青阳看清了手底之人,神情微微一愣,本欲扼断那人脖子的手稍稍一松。
“放,放……”这人正是客栈掌柜的,脖子上一松,便欲叫起来。
“别叫,有贼人。”青阳哪敢让他大叫,一把悟住他的嘴,将他慢慢放下来。
紧接着,青阳眉头一竖,又低声喝道:“掌柜的,你为何躲在我家大小姐门口?莫非,你和贼人是一伙的,这是家黑店!”说着,拽起了拳头。
“非,非也……”
掌柜的刚一脱离青阳的手,便抵着柱头喘起气来,喘得一阵,摇手说道:“我方才入厕,听得院中有动静,所以来看看,不想,不想……”
青阳细细一阵辩,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凝心一去,又忧心起青侯来,也懒得和他啰嗦,冷声道:“贼人就在墙外,莫要乱跑,我去杀了贼人就来!”
“客,客官……”
掌柜的还要再说,青阳哪里理会得他,提着他的衣襟窜下楼,把他往院中一扔,拽着方才顺入院内的绳子,两个起纵便已上了墙。
冷风漫来,院外刀光四起。
凝目一看,只见有十来个人正围着青侯厮杀。人群中,一轮钩月翻飞如蝶,地上已然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却无人呻吟。不奇怪,青侯下手向来不留活口。
“唰!”
突地,一名贼人瞅着个空档,轮起板斧高高跃起,朝着青侯从上至下竖斩。眼见即被一剖两半,青侯背后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微一侧身,险险避过,脚尖在那斧头上一掂,身子旋转而起,月光一闪。
“哗!”大好头颅飞起,脖子溅血如潮。
青侯凌空一翻,避过如柱血水,反手将月刃一挥,又取一条人命。
不过盏茶功夫,贼人已折了一半。
眼见青侯翻来滚去取头如探囊,众匪心胆俱裂。
带头大哥满脸横肉乱跳,心中暗悔不已,来时二十余人,满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对手竟如此厉害,再不逃都得死在这里!当即,抱起大刀一阵狂斩,将青侯劈开些许,扯着脖子叫道:“点子扎手,兄弟们扯呼!”
一干贼人早就等着他下令,当即四下逃窜。
月泄如水,贼人纷逃如涌,青侯岂容他们逃跑,擒贼先擒王,飞身向那带头大哥追去。那带头大哥的也有一好本领,奈何却难敌青侯神勇,眼瞅着要被追上,心中一横,脚下猛地一顿,双手抱刀将身反弯,倒劈。
青侯未料带头大哥居然还有这一手,竟愣了一愣,直直的向刀口撞去。
“吃我一刀!”便在此时,高高的院墙上突然跃下一人,如苍鹰扑击长空,似落日悬坠大江,双手抱着厚背阔刀,就着坠落之势,竭力一斩。
“哗啦啦……”血肠落满地,带头大哥已被拦腰斩作两断。
“嘿嘿……”
青阳抱着刀,看着青侯直笑。
谁知,青侯却不领他的情,翻了个白眼,指着满野乱跑的贼人,怒道:“你不保护大小姐,跑来坏事干嘛?我本想活捉他,威摄群匪,现在你把他杀了,谁去追银子?”
“这……”青阳语塞。
“别这了,快追!”青侯拍了下脑门,懒得理他,飞身便追。
青阳纵目环扫,但见贼人逃得颇有章法,有人往林子里窜,有人往巷子里奔,东一个、西一个,绝不成堆,暗暗一叹,心道:‘就算捉住了匪首,看样子他们也绝对不会停下来,不过,若是有人逃脱,她定然会全全赖我,再不给我酒喝!’
这么一想,浑身一抖,赶紧提气狂追,胡乱追得一阵,突见不远处有名贼人背着个大布囊逃得较慢,青阳心中豁地一喜,大声叫道:“贼子,休走!”
那贼人身形一顿,也不回头,反手打出一梭钢镖。
“叮!”
青阳挥刀一格,将暗器挑飞,步伐却慢得一分。便见那贼人没命的逃,身法颇佳,像兔子一般弯来拐去,且不住的向身后乱发暗器,虽说青阳每次皆能挑飞,但离贼人却越来越远。
眼见即将追丢,突然,那贼人身形骤然一矮,两只脚还在朝前奔,上身却已往地上栽去,须臾之间,头也掉了,扑落落滚在泥土里。
见得此景,青阳揉了揉眼睛,惊奇、震憾齐齐涌来,愣得一阵,抱着刀四下搜寻,冷街空巷,除已之外、更无一人,小心翼翼的凑近一看,只见那人确已被斩作三截,断口处光滑如镜,并无血液流出,那颗脑袋上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上苍月,死不瞑目。
诡异,令人身心发寒。
这时,身后传来衣带裂风声。
青阳反身一劈。
“锵!”
“死酒鬼,你干嘛?!”
小乌鸦振翅暴退,在半空中盘了一下,轻巧落地,单手叉腰,以月刃指着青阳。
青阳讪讪一笑,指着地上的残尸说道:“快来看,这个人死状极奇,莫不是妖怪来了?”
“妖怪?”
青侯抢过来细细一看,眉头一皱,漫不经心的四处看了看,满不在乎的撅着嘴:“妖怪来了才好,那可是黄金千两。”
说完,一脚将残尸踢飞,却踢出了一个大布囊,顿时,大眼睛雪亮,将那布囊抢在手中,蹲在地上,忙不迭地解起来。
一边解,一边嚷:“银子,银子……”
青阳见她只顾着银钱,无奈的耸了耸肩,抱着刀蹲在她身旁,轻声问道:“青侯,我们当真是兄妹吗?”
“当然。”
这布囊系得太紧,青侯解来解去就是解不开,心中烦燥不堪,随口便答。
“让我来!”
青阳提刀将布囊划烂,看着青侯的大眼睛,说道:“若我们真是兄妹,为何你的眼睛如此大,我的眼睛这么小?”说着,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不小,但与青侯那硕大的眼睛相较,不可同日而喻。
一听这话,青侯愣了半晌,暗忖:‘莫非他看见了大小姐的剑咒想起了什么?’瞥了他一眼,见他若有若无的笑着,那笑容极为可恶,她心中更慌,细眉却一竖,怒道:“谁说兄妹便会长得一样?你叫青阳,我叫青侯,这还不是兄妹么?”说完,紧张的看着青阳,连她自己都不大相信,名字差不多便是兄妹。
“嗯……”
青阳长长的“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把刀往背后一搁,抱着手臂笑道:“说得在理,你我当然是兄妹。”慢慢站起身来,却飞快的摸了一下她的羊角辫,哈哈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盘荡在空巷中,青阳笑得极为得意,他老早就想摸一摸她的羊角辫了。
青侯也摸了下头上的羊角辫,也不知想到了啥,脸上蓦地一红,怒道:“别笑了,再笑把妖怪都招来了!”
听得此言,青阳立马止住笑声,并不是他怕妖怪,而是现在满城寂静,他这样放声大笑,指不定便会被人当作妖怪。当下,随意的向天上看去,但见圆月坐天怀,星河灿烂,耳畔有夜风徐拂,令人心神洞开,若非现下正干着杀人劫财的勾当,真想飞到屋顶上肆意的躺着,一边吃竹筒饭,一边喝点小酒,人生痛快无边。
蓦然,眼神一凝,只见在那圆如银盆的明月下,冉冉飞起一只黑鸟,腾挪之时,道道黑芒乍现,一扑一闪,不见。转眼,从城外山中又窜起一条人影,越窜越高,直欲往月亮里钻,在那条人影的身后,追着两个小点,相互一阵缠斗,人影疾射而去,两个小点紧随不舍。
这一幕看似漫长,实则一瞬间。
“青,青侯……”
“别吵,我正忙着!”
“哦。”
青阳一回头,只见青侯从布囊里掏出了个长长的木匣子,正自摆弄不休,显然她还没找到银钱,便又转头向月亮看去,心想:‘会不会再有奇事出现?’果不其然,但见皓月中开,一个细长的身影从月亮中挤了出来。
那影子在天上顿了一会,仿佛在辩着方位。
清风徐徐,缭着那人的长发,如丝瀑漫洒,两腿极长,腿间绑着彩带,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冷幽幽的扫着身下城池。
须臾,那细长的影子仿佛有所觉察,转眼向青阳看来。
一眼,冰寒。
青阳心神一凛,身子却下意识的疾闪,反手拔出刀,护住身后的小财迷。
“哇呀,果然没钱!“、“酒鬼,我们得去捉妖怪!”
便在这时,小财迷凄凉的声音响彻长空冷夜,青阳蓦然一回首,只见小女孩哭丧着一张脸,蹲坐在地上,长长木匣子已被她打开,内中躺着一柄绽蓝呈幽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