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一直认为,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在何时、何种情况下都绝对不会伤害她,那么毫无疑问,那个人必然便是颜绯月。
正是这自然到没有丝毫质疑的必要的信念,令无瑕面对颜绯月的元魂法器迎面而来时,脑中一片空白,连闪躲都做不出来。直至被那柄紫晶长剑无情的贯穿了心脏,钻心的痛苦蔓延了全身,她才在巨大的震动中发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也不是她突破化神期遭遇了心魔。
这一切都是真的,颜绯月……真的要杀她!
鲜血从无瑕的嘴角溢出,一滴滴打在胸口那柄紫晶长剑上,沿着剑身精致的刻纹流淌。颜绯月狠狠一掌击在无瑕身上,霎时血液喷溅,无瑕的身体也在那强大的力量下倒飞了出去。
这一变故令在场众修士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寒针婆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喃喃自语:“迟了,迟了……邪魔回归……这就是仙祖预言的邪魔回归!”
颜绯月挥袖扫落大部分的血液,但仍有一滴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微微垂眼看着指腹上那滴异样鲜烈的红,冷冷蹙了蹙眉,手腕一转,紫晶长剑化作一柄弯弓,三支长箭对准无瑕,迅猛的一放!
一片皎洁的圣光蓦然在无瑕身前绽开,一只手臂从后方稳稳的环住了无瑕,磅礴的灵力温和的渡入体内,汇聚在心口,小心翼翼的安抚着那令人几近疯狂的痛楚。
“子漓?”
“风师弟?”
下方众修士认出了突然出现在无瑕身边的人,接着便感到了风子漓身上撼人心神的威压!
“子漓他……也进阶了化神期!?”
风子漓看也未看下方,起手扔下一片光罩将众修士笼罩住,众修士瞬间便再也看不见光罩外的景象。
“没事的……我来了……”
无瑕听见熟悉的淡冷音色带着陌生的隐隐急切在耳边盘桓,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明,天玄圣光将三支紫晶长箭挡落,光芒散去,远方出现了颜绯月冰冷的面容。
颜绯月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攻击被风子漓挡下,旁若无人的将周身魔气放出,然后满意的两手握拳全部收回体内。
“化神期……这具躯体进阶化神期,终于打破了真魂中的封印!太古至今,时隔千万年,吾终于重见天日!哼哼……哈哈哈哈……”颜绯月仰天大笑,紫液自指尖消失,他结出复杂的法印,虚无空间内立时出现了一个丈余方圆的法阵,紫光自法阵中潮涌而出。
同一时刻,万里之遥诛神海上逐浪排空,狂风肆虐,天空电闪雷鸣!
已经成为空城的海云天城剧烈震荡,“轰”的一声全然崩塌,远处天空中秦司墨带着秦司然等人遥遥注视这一幕,神色震惊而怅然。
同样,已无人居住的炽冰宇城上空天火飞降,熊熊烈焰席卷了大地。与此相同,金雷消失了的雷渊宙城毫无预兆的被一道神雷生生劈裂,整片空间剧烈崩塌……
真仙古墓虚无空间之中——
那丈余方圆的法阵上紫光渐渐暗淡下来,法阵中出现了一面海蓝色的盾牌、一枚赤红色的方印,与一柄雷光缭绕的长戟。
“葬海开冥盾,诛天印,天绝雷戟……”三件魔气强盛的法器围绕颜绯月慢慢旋转,他低声自语:“其他的,都不在了么……”
三件法器消失,他这才看向无瑕与风子漓,抬起一只手指住无瑕,缓缓低沉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你有吾的圣紫魔光?”
“你……不是颜绯月。”无瑕低语,语气十分笃定。
“颜绯月?”颜绯月略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便是这具躯体的身份么?”
“颜绯月在哪里?”
“吾问你,为何你的元魂中有吾的圣紫魔光?”
风子漓目视颜绯月,开口了:“圣紫魔光,是魔族最高深的神通之一,在古魔界所有真魔中,古往今来修炼出圣紫魔光者如凤毛麟角。而这一神通,也是天魔皇族七殿下紫离殿下的成名神通之一!”
随着他的话语,无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忽然之间,一种恐惧与不安自灵魂深处升起。
风子漓看了看她,继续说道:“太古时期,于一处寂灭死界中,紫离殿下将费劲千辛万苦修炼而来的圣紫魔光……封入了一人元魂中。自此那人受圣紫魔光庇护,能够最大限度的减轻所受任何伤害,同时元魂中也带上了紫离殿下的气息。”
太古时期,寂灭死界,与紫离在一起的人……珈兰!
无瑕感到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在脑海中瞬间连接了起来,指向了某个方向。
颜绯月神色中渐渐出现几分困惑,然后他又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风子漓:“你又是何人?在你的身上,吾感受到了吾的真魂气息。”
风子漓道:“你当初封印在封神珠中的一半真魂,就在我的元魂中。”
“封神珠……养魂珠……你……?”无瑕抬眼。
风子漓转头凝视她,环着她的手臂也不禁收紧了,“养魂珠就是封神珠,里面封印的并非残缺的元魂,而是一半不完整的真魂。这一半真魂……是太古时期,天魔紫离亲手将自身真魂分裂为善、恶两部分中的……善的部分。我……是天魔紫离寄存善念的一半真魂形成,而继承了魔族凶邪恶念的另一半真魂,形成了……颜绯月!”他转向颜绯月——抑或说,紫离殿下——清楚说道:“是你的一半真魂形成了如今的我,你要将之取回么?”
紫离殿下审视他一刻,微微细起了狭长的双眸,半刻过后,淡淡“哼”了一声:“罢了。既然是吾亲自分裂出去的,变成何种模样便再与吾无关了。另外,圣紫魔光也送你们吧。”
言罢他转身背对两人,手一伸,天绝雷戟落入手中,长戟一挥,这处困了几十名元婴修士上百年的虚无空间内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紫离殿下头也未回抬步迈入空间裂缝中,眼看那条空间裂缝迅速闭合,无瑕恍似突然找回了失落的心神,挣开风子漓便追了上去。
“无瑕!”风子漓追到空间裂缝外时,无瑕已经放出小波在裂缝闭合的最后一丝缝隙中,撕裂空间跟了进去。
风子漓祭出白玉琴,琴弦一拨,银白色的蛟龙以迅雷之势撞击在空间裂缝的位置,而这条空间裂缝却毫无反应,然后彻底消失。
空间裂缝之内,有一颗高大茂密的海棠花树,花树之下落英缤纷,紫离殿下不知施展了何种法术,创造出了一个半人高大的黑洞。
听闻脚步声响起,双目紧闭全神贯注于施法的紫离殿下眉梢微动,说道:“这棵树是你变出来的?树下恰好有一个界境隧道。吾将打开这条界境隧道,回古魔界。”
脚步声继续靠近,紫离殿下头也未回,问道:“你是这具躯体的妻子?”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
一个全然不同于无瑕的清冷女音在后方响起,紫离殿下睁开眼回转身来,看住几步远外的人,微微侧了侧头,肯定的说:“你不是方才那女子。你是仙族。”
树下的女子分明就是无瑕,然而她脸上那凌厉中透着苍茫的神情,却是无瑕从没有的。
她细细打量紫离殿下的眉目,清澈的眸光即震动,又悲伤。
“我是珈兰,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曾说过,天魔紫离一生不为七情六欲所绊,独愿为一人堕入红尘三千。寂灭死界那数百年,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么?”
紫离殿下眉峰冷冷一掠,一只魔气形成的手掌便狠狠钳住了珈兰的脖颈。面对珈兰脸上愈加不适的表情,紫离殿下分毫不为所动,融入骨血的威严残冷流露出来:“吾相信那小子的话,是因为吾能判断他所言非虚。即便吾之记忆并不完整,也不代表你这修为低微的真仙可以在吾面前胡言乱语,任意妄为!”
珈兰身上白光一闪,那只握住了她颈部的手掌便化作黑烟消散。她死死盯着紫离殿下,黑亮的双眸烧起了鲜艳的火光,“胡言乱语?任意妄为?这就是你苏醒之后,对那数百年的定义么……既然你今日忘了,当初又何必为了改修仙道,修炼裂魂封神功将真魂分裂呢!”
“一派胡言。吾身为太古天魔一族,早已成就古魔之身,怎会为了改修仙道修行魔族禁术裂魂封神功?”紫离殿下淡淡否决了珈兰的话,回头看向那黑洞,“界境隧道初步开启,吾没有多余的魔气浪费在你这神志不清的仙族身上。”说完,便化作一束紫光没入那黑洞中。
“不许走!”珈兰上前一步,突然一阵疼痛钻入识海,她扑倒在地,紧紧抱住了头。
“珈兰!把身体还给我!”
无瑕的声音喊道,接着珈兰的意识便被淹没。
这具身体的操控权重新回到无瑕手中,她从地上爬起,看向前方的界境隧道,忽然整个黑洞扭曲起来,黑洞四周的空间也出现了崩塌迹象!
“这个界境隧道不稳定,里面有界兽!紫离现在不是界兽的对手,丫头,再让我用一下你的身体,让我去救他!”
就在珈兰话音方落之时,只见那黑洞轰然溃散,昏迷的紫离殿下像一片落叶般从里面飞了出来。
“紫离……”
空气中紫光一闪,一道宽大的空间裂缝出现,墨渊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迈出,见此情形身形一动,便将半空中的紫离殿下接入臂弯。
“殿下……!”墨渊素来沉稳淡然的眉目明显震动了。
在墨渊走出来的那道空间裂缝中,接连又走出了六个人,三男三女,其中不乏无瑕曾在炽冰宇城见过的树瑜、阴姬与火镜。
这些男女,全部都是真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