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靛族的寨子里来了客人,不是南暮人,是个外来者。
“阿卜娜,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外面的人。”
阿卜娜家门口围了好几个肤色微暗的少男少女,朝着正在二楼栏杆长椅上趴着的阿卜娜喊话。
阿卜娜听到小伙伴们都来了,立刻往栏杆外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我家来了客人,你们别在外面吵吵闹闹,小心我阿爹出来楱你们。”
底下的少年听了起笑,也不离开,其中一个少年叫道:“阿卜娜,你下来,和我们说说外面来的人是怎么样的?”
阿卜娜犹豫一下,穿过二楼大厅的空地从门缝中瞧见阿哥和阿爷他们还在说话,便转身下楼,反正阿爷他们也顾不上她。
阿伞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微微侧了侧头,从门缝中只扑捉道阿卜娜转身留下的一片靛色衣角。原本想让阿卜娜引她去找那寒玉溶洞的所在的地方,哪知在南暮山脉发育成的溶洞实在过多,其中为寒性的也不知几何。不过一年到头都是寒冷只有三个地方,阿卜娜倒是实在,只说那三个地方的大虫太多,她只是远远的看过,便把阿伞带回了穿靛寨,让自己的兄长和爷爷帮忙。
“你是从东部来的?也难怪,南部很难找到正统的修道者。”阿卜娜的爷爷叫阿卜奇,‘阿卜’是穿靛人的一个大姓。
阿伞这时心里有些发毛,穿靛人住的木楼里,都住满了虫子,方才从她对面的房檐上就爬出了一条青绿色的蜈蚣,悠悠钻进了另一条横梁里。
阿伞微微镇静了心情,对阿卜奇道:“是我打扰了,麻烦您了。”
阿卜奇笑道:“无事,好久没有外人来到南暮山了,那三个地方虽说有诸多大虫,但以你的修为加上阿卜雄的驱虫能力。应该是能应付。明日阿卜雄回来,我就让他带你前去。”
阿伞心里感激,是大山里的人淳朴还是外面的人太过险恶她无法断言,但阿卜娜一家的确是热情好客。得知她要找极冷的溶洞,也没有多问缘由,阿卜奇就答应了帮忙,还与她说了众多南暮山脉的事。
阿伞想了想,拿出几株灵药。那几株灵药方拿出来,就听到“唰唰”的声音,四周的柱梁里钻出了无数虫子,阿伞手一抖,灵药立刻缩进了空间,但药香味仍在,四面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软体动物爬向阿伞,阿伞只觉得头皮发凉。
阿卜奇将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钻出来的虫子如退潮一般回到了木头里。
阿伞有些尴尬。那灵药继续拿出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阿卜奇笑道:“那些灵药是这些虫子最爱吃的东西,闻到香味自然会出来。你也不必感谢我。大约是四百年前,我出山历练,还是年轻不知事,能力也不足,差点就要落入妖兽口中,还好有一名修士倾身相救,他因此受了重伤。到如今我都没能报答那份恩情,但受了恩总是要报的。故而自那以后总会见善为之。你实在不必谢我,这于我来说是正常的事。”
阿伞一愣,竟不知自己承的情是别人种的因,开出的善果。犹豫问道:“您就不怕我是恶人?”
“我在外面历练时间虽不是很长,但也学到很多东西。人老了,就不只是用眼睛看人。”
眼前的老人满头白发,头上围着靛色的布条,面上皱纹丛生,垂老之态。眼睛却宛如新生。阿伞不由肃然起敬,不管如何,对方将她看做好人,对阿伞来说是心受震动,恭敬行了一个拜礼,“多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早已经放弃了寻找那位恩人,安心在山里呆了多年,如今有外人前来,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希望你能帮忙,若是见到我的那位恩人,帮我和他说声谢谢。”阿卜奇道,眼睛中的光彩更甚,阿卜桑也是知道爷爷的心事,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原来一直记在心里,阿卜桑一双大眼真挚看向阿伞,“求你帮我阿爷这个忙。”
阿伞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回道:“你放心,若是日后有幸遇到那位恩人,我定会记得道一声感谢。”加上自己的那份。
阿卜奇一张皱巴巴的脸柔和下来,道:“虽然是年轻时候的事,但我还记得那人穿的衣服和样子……”
阿伞听着听着,忽然被点醒了什么,阿卜奇口中的男修身穿的道袍样式,与无均门的元婴期修士所穿的道袍几乎无差。
阿卜奇见阿伞神色有变,不由开口问话,声音有些激动,“你莫不是有些线索?”
阿伞点了点头,“若你说的没错,那身道袍应是四大门派中,东部无均门的门袍。”
阿卜奇一愣,复又笑道:“要找到恩人竟是如此简单。我年轻时只知一路向北,就见过那道袍一面,若是往东走一些,说不定就能早日报恩了。世事难料,难料。”
“如今知道也不晚。”才过了四百年,元婴期修士有一千年的寿命,那修士该是还活着。
阿卜奇摇了摇头,道:“穿靛族规,穿靛人在死前百年都要留在生他养他的大山里,我距离去时不过五十年,已经无法离开了。”
虫修者并不需要灵根,是以虫为辅助,驱虫而用,本身并没有任何的锻炼。但他们每个人都会签订一只大虫作为自己的本命虫,让大虫修炼,与大虫共分修为和寿命。故而虫修的寿命是与自己的本命虫联系在一起的。阿卜奇的本命虫只有六百多岁的寿命,如今已经垂老,阿卜奇也离逝去不远。
“你知道你将何时死去,没有惧怕过吗?”阿伞问道。
阿卜奇缓缓张开自己的左手,一条皮肉皱成一堆的三寸肉虫爬到他的手上,阿卜奇看向那只肉虫的眼神极其温柔,想是看自己孩子,又像是看自己的老朋友,“我的命本来就是多出来的,活了这么久都是托了它的福,如今福尽了,便安心等待死亡。离开的时候有它一起陪着,我知足了,所以不惧怕。”
阿伞默然,第一次在肉虫前没有起鸡皮疙瘩。她又想到了自己,她惧怕,是因为她不知足罢。
她不知足啊。
她还有许多事没做,绝对不能死去。
她不知足啊,要如何做?
“每个人都不一样,你有你的路,我也是。我年轻那时,总想出去看看;我出去看过了,又想念生我的地方,和在那里等我的人;我回来了,见着等我的人,就不想再离开;后来她先走了,换了个地方等我。我记着在外面时听过一句世俗话: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我现在就想着等时间到了,去见她,莫要她等太久。”
阿伞眼睛微微有些涩痛,有个人也在等着她去找,她找不到,这辈子就不会知足。
管它什么惧怕,她都不要知足。(未完待续。)
PS:以后将陷入不定时更新的日子里,某只将不可自拔。打我也没用〒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