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而言,大妞甚至比郭进这个便宜老爹还要和自己亲近,毕竟,郭进和郭大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而大妞和郭大路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是不知为何,郭大路有种直觉,有些东西,还是不让大妞知道为何,这也是为了保护她,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种负担。
大妞是个快乐的乡下姑娘,自己喜欢的也正是她的那一份纯朴天然,那还是依然让她生活在一个纯真美好的世界里吧。那些不该她知道的东西,让她知道了,不仅丝毫没有助益,反而徒增她的烦恼。
郭大路又发了一会儿呆,甩了甩头,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个小瓶,那小瓶与此前他交给俞大忠的瓶子一模一样,郭大路打开瓶塞,里面是一满满一瓶黑色的小药丸--鸦片。
毒瘾是会增长的,此前鸦片药丸的分量,已经很难满足俞大忠的生理需求了,有一天,他半夜跑到后隆村来,跪在郭大路窗下,苦苦哀求多给些仙丸,郭大路无奈之下,只得增加了一些供应量,到了如今,这满满一瓶鸦片丸子,只够俞大忠半旬的药量。
郭大路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自己此去西北,不知要呆多长时间,难道还要给俞大忠准备更多的鸦片?
他的手指突然一顿,自己真是傻了,如今自己是什么人?俞大忠又是什么人?还需要自己用鸦片控制着俞大忠吗?
自己是当今圣上丹书铁券册封的后龙先生,与天一阁范冲子结为盟好,鄞县十一个乡镇皆归自己所有,而俞大忠--他只不过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奴才!以前,自己还要多少借着俞大忠天一阁离宫宫主的皮才能行事,可如今,哪里还需要他?
得,这就断了俞大忠的鸦片吧,至于他的死活,郭大路根本没放在心上,真说起来,当初俞大忠带众贼夜袭后隆村,就已经该以死赎罪了,活都今日,已经白白便宜了这老贼。
郭大路到实验室找了些石灰来,将手里那瓶鸦片丸倒在石灰里,浇上水,来个了微缩版虎门销烟,然后又一把火将种在后院的罂粟花给烧了,但是,他有意无意间,却将书房抽屉里那几粒罂粟籽给遗忘了--他每次收割过鸦片汁后,就会留几粒籽,以备今后再种。今日,他毁了鸦片丸子,烧了罂粟花,却唯独忘了彻底清理这罂粟籽。
郭大路叫来浩哥儿,命他带人到已经改为大世界的离宫,将俞大忠驱赶出鄞县,命他一生不得回乡。
浩哥儿根本没有问原因,带了几个少年兵就走,到了大世界,那俞大忠如今只是大世界戏院的一个卖票员,正苦苦等着郭大路送来新的仙药,他如今鸦片瘾儿越发大了,每日要吞服数粒,才能压下瘾头。
浩哥儿一脚踢开售票亭--这也是俞大忠容身的房间,里面传出一阵恶臭,只见俞大忠缩身在床上的一堆稻草里,屋子里暖炉的火早就熄了,一个饭碗扔在桌子上,上面残留着吃食的残渣,还有些呕吐物。
其实,大世界如今在克里丝缔等一众从良的伎女们的管理下,她们也是苦出身,对下人比较宽厚,衣服、吃食、取暖的煤什么,向来是不缺的。只不过,俞大忠每次毒瘾发作,不是打滚乱骂,就是呕吐抽搐,大世界上上下下都极厌恶他,离他远远的,根本没有人愿意照顾他。
俞大忠听到门口的动静,从稻草堆里钻出头,看到是浩哥儿,一怔,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到浩哥儿身前,抱着他的腿:“给我!快给我!”
浩哥儿冷冷看着脚下如同野狗一样的俞大忠,就是这厮,当初带着众贼人和妖怪袭击后隆村,那妖物袭击众老弱藏身的仓库时,自己年幼的三妹都要鼓起勇气,用电击退妖物,要不是郭伯伯来得快,三妹就惨遭妖怪毒手了!
今日得了郭大哥之命,驱逐俞大忠,浩哥儿原本想痛打一通俞大忠,好好出一口气,可是看到俞大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早就没了兴趣,这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居然就是以前自己以及后隆村全体村民站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多喘一口,一口一个俞宫主的老贼吗?
嘿,揍他,简直就是脏了自己的手。
浩哥儿挥了挥手,手下几个少年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俞大忠,如同拖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去,俞大忠想抱住浩哥儿的腿,怎奈全身无力,哪里抱得住,他嘶哑着喉咙喃喃道:“给我,给我,郭大路答应我的,只要我听话,就给我忘死丹--”
浩哥儿一怔,什么忘死丹--喔,原来郭大哥当初控制住俞大忠用的是什么忘死丹,怪不得当初俞大忠死了离宫上上下下数百口手下,这其中还有他的亲人,却老老实实听从郭大哥的命令。关节却是在此处。
浩哥儿呸了一声:“什么忘死丹,你想死就自己找棵歪脖树上吊去吧,小爷倒想宰了你,只是没得脏了我的手。”
俞大忠听到没有忘死丹,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喉咙呵呵直响,涌出一股股白沫,那两个少年兵厌恶地将他扔到一辆拉积肥的车上,对车夫道:“随便找个山脚扔了,不许他再进鄞县城,扔得越远越好。”
车夫挥了下鞭子,驴车缓缓前行,很快拉着俞大忠离开了大世界。
俞大忠瘫倒在屎桶之间,他知道,郭大路是彻底将自己抛弃了,没有用的狗,谁都不会白养着,更何况那忘死丹极是难得,郭大路完全没必要浪费在自己一个废人身上。
其实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是俞大忠没想到来得这样快,那郭大路一个乡野小儿,崛起于田亩之间,一年不到,就创下了好大一片基业,相较之下,自己只能托庇于祖宗余荫之下,做天一阁门下的一只走狗,落到如今地步,真正叫自作自受。早知今日,自己就不该在那群外地商人的挑拔下,夜袭后隆村--
俞大忠头脑清明了片刻,立刻又被毒瘾给控制住,浑身乱颤,四肢不受控制一阵踢打,咣一下,将一只屎桶从驴车上踢了下去,屎尿流了一地,臭气冲天。
那车夫赶着车,依着浩哥儿的吩咐,专往偏僻无人的山脚赶,他平时运积肥,走的并不是这条路,只是科学门的大弟子有令,他如何敢违?这浩哥儿可是后龙先生的小舅子,今后前途不可限量,总要把事情办得令他满意。
这时听到车后的动静,扭头一看,顿时叫了声苦,跳下车来,一把揪住俞大忠,将他从车上拖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那车夫边打边骂骂咧咧道:“你这杀才,以前在离宫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我只不过拎着便桶避让你晚了点,就叫人打了我一顿竹条,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却原来,这车夫以前曾经受过俞大忠折辱,只是俞大忠欺负人的事情多了,根本记不住这点子小事。
车夫打了俞大忠几拳,嫌他身上沾着粪便,脏了自己的手,啐了他一口浓痰,一脚将他踢翻到旁边的山沟里,转身上车,拔转驴头,就此回城--此地离城较远,将俞大忠扔在此处,也算是完成了浩哥儿之令。
就在这时,旁边的林子里突然刮来一阵黑风,一个精怪突地跳了出来,爪子一张,就扭住了车夫的头,咔嚓一声,将头生生扭了下来,尖嘴一吸,将体内喷出的血浆全都吞入了腹内。
这精怪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天仙阁附了金大爷的身子,偷袭郭大路的豺狼精!
豺狼精大口吞吃着车夫的尸身,吃得急了,一根骨头卡在了喉咙里,拍了几下胸脯,才将骨头吐了出来,那豺狼精长叹一口气:“老子也修行多年的,却没想到今日如此狼狈,连吃个臭烘烘的拉积肥的车夫,都当成美味!以前在那洞府之中,只要吃想人,早有手下的小妖到村镇里抓几个白嫩嫩的小娘子来,先玩后吃,这才快活逍遥。可恨那后龙先生郭大路,坏了我的修行,毁了我的洞府,不得不四处流浪,又担心显了行踪,被科学门追杀,直到今日,才能尝口血食。”
原来,豺狼精逃离洞府后,倒是曾经想投靠其他的精怪,重整旗鼓,再找郭大路报仇,可没想到,陈青黛、白素贞、雄初梅早已经出手,将封神山一带的精怪驱的驱,降的降,再没精怪敢与后隆村为敌,要不,哪里来的后隆村安定发展的环境?
甚至有的精怪,得知豺狼精得罪了后隆村的科学门,还想抓住他,到白素贞面前请赏,以至于豺狼精不得不东躲西藏,这才偶遇了俞大忠和车夫一行。
豺狼精吃了车夫,又将被妖气所惊吓,跪倒在旁边屎尿齐流的驴子给吃了,这才缓缓走向躺在山沟里挣扎不起的俞大忠。
豺狼精伸出爪子,刚要抓破俞大忠的天灵盖,突然地一怔:“你是俞大忠?天一阁离宫的宫主?”
俞大忠正被毒瘾所折磨,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视如无物,哪怕豺狼精刚刚在他身边生吃了车夫和驴子,也毫不在意,在地上翻滚着:“忘死丹,忘死丹--”
豺狼精皱起眉:“你这厮仗着天一阁的势,以往在封神山群妖面前作威作福,就连那只狗熊精都老老实实听你差遣,后来听说你集结群妖和盗匪,夜袭后隆村,却被郭大路一网打尽,此后就成了郭大路手下的一只狗。没想到,你也会落到今日这地步,怎么,郭大路见你无用,就把你扔山沟里了?哼,郭大路自称仁厚爱民,其实私底下也不过如此--”
俞大忠视豺狼精为无物,突然撕扯起身上的衣服来,大冬天的,露出了里面的内裤,那居然是一条卫生裤,原来俞大忠毒瘾发作时,屎尿齐流,全身肮脏不堪,克里丝缔干脆弄了条卫生裤给他穿着,也省得打理。
俞大忠当着豺狼精的面,扯下卫生裤,将屎尿干结成块的裤子撕成了碎片,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一阵乱摸索,豺狼精一阵恶心,这样肮脏的家伙,他望之欲呕,哪里吃得下口,只不过,自己的身子实在虚弱,急需血食补身--
豺狼精正要扭下俞大忠的脑袋,却看到俞大忠从卫生裤的一处夹层里,扒出了一个油纸小包,打开小包,里面是数粒黑黑的小药丸,那俞大忠抖着手,将一粒小药丸塞到了嘴里,原本抽搐的身子顿时缓和了下来,俞大忠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躺倒在泥沟里,似乎这流淌着积肥车上翻倒下来的屎尿的泥沟,就是他的天堂。
原来,俞大忠平时多了一个心眼,悄悄藏起了几粒忘死丹,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俞大忠原本是舍不得动用这几粒仅剩的忘死丹的,他被郭大路驱逐出鄞县城,今生今世再也得不到忘死丹,这缝在卫生裤夹层里的几粒,不到最后关头,是绝对不舍得服用的。
只是,豺狼精生吃了车夫和驴子,又来吃自己,俞大忠心一横,既然要死,不如服了忘死丹,快快活活而死!
此时的俞大忠如坠云雾之中,快活得直哼哼,视近在眼前的豺狼精的利爪于无物,摸索着小油纸包,打算一股脑儿将余下的几粒药丸全都吃了--那豺狼精也是修行积年的老妖,他立刻发现了那叫忘死丹的古怪之处,这小小的丹药,能让一个濒死之人,如升天堂,他也是见多了各种丹药毒物的,却从来没有一味药物,具有如此古怪的神效。
--眼看着俞大忠要将剩余的丹药都吃了,豺狼精哪里容他动手,爪子一挥,俞大忠握着纸包的手掌就被生生从腕上斩断,那几粒小药丸从纸包里滚了出来,洒落到了草丛里。
俞大忠虽然断了手掌,却并不呼痛--鸦片原本就是高效麻醉剂,他呵呵轻呼:“忘死丹,还我忘死丹,等我吃了忘死丹,你再吃我便是。”
豺狼精手指一动,草丛中的三粒忘死丹就飞到了他的爪子里,他掂起一粒忘死丹,放在鼻尖嗅了嗅--豺狼的嗅觉极是灵敏,可是,豺狼精却辨别不出,这其貌不扬的忘死丹中,究竟包含着哪几种仙草灵药。
豺狼精张开了口,想将忘死丹扔到嘴里--这口品丹药,也是辨别内中药材通用的手段,豺狼精看俞大忠服了忘死丹后,一幅舒畅无比的样子,从而断定这忘死丹并非毒药,服之无碍--然而,豺狼精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躺在脚下的俞大忠,嘴角居然勾起了一抹笑,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就如同一个人,身处地狱烈焰之中,又看到一个倒霉蛋,如同他自己一样,掉入了地狱。
豺狼精一凛,顿住了动作,爪子一挥,将俞大忠拎在了空中:“你这厮,笑什么?难道这忘死丹是毒药?”
俞大忠脸上依然似笑非笑:“毒药?哈哈,毒药?你手里如果有忘死丹,有多少我吃多少,你可见过世人求之不得的毒药?”
豺狼精满脸疑惑:“这忘死丹究竟是何物?”
俞大忠盯着豺狼精另一只爪子里的那三粒忘死丹:“你把忘死丹给我吃,我就告诉你此丹的来历。你放心,我绝无半句话哄你,你反正要吃了我,我只求服了忘死丹后再死,与你并无损害。”
豺狼精将爪子里的忘死丹一收:“你先说,我再给你忘死丹。”
俞大忠摇摇头:“先给忘死丹。”
豺狼精冷笑一声,头一伸,硬生生从俞大忠肩膀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嚼了嚼,吞下肚:“你说不说?如再不说,我一口一口生吃了你!”
俞大忠此时整个人的心灵与肉体都被鸦片所控制,根本不在乎这一咬,他甚至脸带笑容:“我死都不怕,还怕你咬我?来来来,尽管吃爷爷,爷爷叫声痛,就是你孙子。”
豺狼精终于开始重视手中的那三粒忘死丹,别的不说,这药丸能让人舍生忘死已经是极了不得了,普通的低阶仙丹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想了想,往俞大忠嘴里塞了一粒忘死丹:“只能给你一粒,我知道,你落到如此地步,必与郭大路有关,我不瞒你,我也与郭大路有仇,如果你告诉我这忘死丹的来历,没准我还能帮你报仇。”
听到豺狼精与郭大路有仇,俞大忠收起了笑:“你这豺狼精,为郭大路所败,伦落到吃拉屎的车夫份上,想来也没什么本事,又能帮我报什么仇?”
豺狼精沉着脸:“不错,单凭我自己,是打不过郭大路的。不过,我在南疆边上,有一个老友,他擅长丹药毒物,只不过性子极为古怪,如果我空手上门,必是要被他轰出来的。我看你身上的这忘死丹,药性极是古怪,世间闻所未闻。如果我带着忘死丹上门,诱我那老友出手对付郭大路,可不就替你我报了大仇?说吧,这忘死丹可是郭大路给你的,究竟是何来历?”
俞大忠又服了一粒忘死丹后,魂都飞出了天灵盖,世间万物万事都不放在心中,他带着一脸傻笑,喃喃道:“这忘死丹是郭大路取九层地狱血海之中生长的一种化尸草炼制而成,那化尸草吸食人血为生,从无数的白骨之中成长,九百九十九年才能开花结果--”
俞大忠所言,自然是郭大路以前为了掩饰鸦片的来历,而瞎编的一通胡说八道,豺狼精听了也是半信半疑,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化尸草这种药材,但是,听着俞大忠述说自己被忘死丹控制,成了郭大路手下的走狗时,却又是做不了假的。
要不,以俞大忠和郭大路之间的血海深仇,俞大忠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人间的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根本收买不了俞大忠,也只有忘死丹这样神奇的丹药,才能让俞大忠从死敌变为最死心塌地的奴才。
豺狼精看着爪子中剩下的两粒忘死丹,这忘死丹在他掌心轻轻滚动着,毫不起眼,如果掉落在路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更不要说费心去捡了,可是眼前瘫软如泥的俞大忠,却亲身证明了这忘死丹有多神奇!
豺狼精收起忘死丹,看向后隆村方向,冷笑道:“好一个后龙先生,好一个忘死丹,我那老友必定对这忘死丹和化尸草极感兴趣,我南疆一行,总算也有一份别致的礼物了,这礼物,还是郭大路你亲自给我送上门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