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自己大概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可是造化弄人,八十年了,整整八十年了,没想到自己还有故地重游的机会。律政伸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常安本想提醒律政门是锁的,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锁竟然自己开了掉在地上。常安望着那人挺直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那满布锈迹的铁锁,应该是巧合,他努力让自己相信。
律政看着空荡荡的旧屋,眼前闪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那个温婉如水的少女倚着书柜,手捧一本宋词,眸光却总是飘向客厅某处;那个俊朗如玉的男人,坐在客厅里同宾客讲着话,心思却全牵在少女身上。那个午后,在律政漫长的岁月中留下了极深的痕迹。淡然如律政,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如果自己可以拯救她,那么多年后,是不是也能同他们坐在一起,感慨时光流逝,回忆静好。
“律政先生,就是这间屋子,当时里面铺满了头发,我记得很清楚。”常安指着那间屋里,迟迟不敢进去。
墙上还留着斑斑血迹,可是地面上却很干净,干净的有些不正常。律政转身又走进了那个有着大立柜的屋子,除了透风的窗,发霉的墙,这里什么都没有。
“张放失踪时你们都在哪里?”律政慢慢向下走着,手指略过楼梯扶手。
常安努力回忆道:“本来大家都是在一起的,后来一听到女人怪笑,我跟阿良就跑了出来,想看是谁在搞鬼。栀子发出尖叫时我们正在一楼,等我们跑上去就只看见小鬼站在门口。再之后,张放就失踪了,栀子不见了。”
那个房间里面没有死气,血气倒是真的。那人是如何避开他们,制造了一系列假象,又是用什么方法,赶在警察来之前收拾好现场的呢?律政低头想着,没有说话。
“汪!”旺九站在屋内一角,招呼律政过去。
那里不是――
律政清理掉上面的石块,一道旧门浮现于前。
常安诧异地看着那门,自己之前竟然完全都没注意到:“这难道是地下通道?”
“不,”律政拉开那门,侧身闪了进去,“这是酒窖。”
望着黑漆漆的通道,常安犹豫再三,终是下定决心,跟着走了下去。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甚至还有些光亮。当中陈列了不少木架,架子上面放置了很多的酒,有葡萄酒,有坛装酒,竟真的是个酒窖。
常安忍不住四下打量,正要同律政说什么,入眼却是一片黑――密密麻麻的头发散布在最里面的角落,像是浓重的、罪恶的夜。
常安喃喃道:“世界上真的有诅咒吗?”
律政没有接话,伸手拿起一缕长发:“你想知道鬼楼的来历吗?”
常安不解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想法,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听,可他却点了点头。
“方家曾是名流大家,到了民国时期却突然没落了,人也一夜之间消失全无。大家都说这里闹出了人命,甚至有了诅咒这种无稽之谈,可是没人清楚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律政闭上了眼,幽幽开口道,“当时方家有两个孩子,哥哥叫清杨,妹妹叫清柳,两人生得七分相像,整个西城没有不知道他们的。”
“少女都愿嫁清杨,少年都想娶清柳。那时的清柳,有一头漂亮的长发,非常漂亮,像她人一样。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常安不禁问道:“那个男人爱她吗?”
律政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那个男人无心亦无爱,他跟清柳之间完全没有可能。”
“那后来呢?”
“35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清柳死了。”
“啊?她是怎么死的?”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全然没有发现,还有另一个男人爱着她。那个男人爱她,最后杀了她,剪掉了她的头发,剥下了她的皮,说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常安只觉难以置信:“那个男人又是谁?”
律政攥紧了拳头,又松了开来,他放下了那缕长发,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方清杨,他说他爱她,所以杀了她。就在这个酒窖,剥了她的皮。”
“什么?”常安看向四周,似乎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气。他正想说太变态了,心下突然猛地一跳,这些事情,律政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到那个午后,律政依然觉得难过――清柳看向自己,而自己却故意当做不知,只是同清杨说着话。枉自己活了那么久,竟全然没有发现清杨看向清柳的目光里,除了爱,还有扭曲的恨。
律政回过神来,又对常安道:“我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没什么诅咒,人的邪念才是罪恶产生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常安还是不明白。
“你们之所以陆续出事,不是什么所谓的诅咒,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你可以好好想想,谁能有机会定下这个策划案,又是谁有机会单独行动?”律政转身看着常安,黑亮的眸子泛着光,“答案其实显然易见,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制造罪恶!”
他是人吗?常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幽暗密闭的酒窖,没有生气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将他包裹,几乎让他窒息。
“不,不是我!”他向后退着,不顾一切地想远离这个男人,即使被绊倒在地也不在意,“我没杀人,没杀人!”
律政一步步走近常安,向他伸出手来:“我知道,凶手是他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