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居,就在南望村旁的雀儿山上,雀儿山因鸟儿多而得名。
此山毗邻西海,林木繁盛,还可观海。
只是往来山间的鸟儿们太多情,时常大声嚎叫,山上鸟屎又多。
村民们便不爱在此建宅,桃花居倒是得以独享半山海景风光。
作为十里八乡唯一以“居”命名的建筑物,只是院子外面稀疏散漫的栽了几颗桃树,便被此间自号“桃花仙人”的主人,冠以“桃花居”之名。
桃花居里桃花仙,这位桃花仙人自称道门弟子,姓赵名煦,说也是为逃兵灾辗转到此。
前些年世道不好,像这样四处避难、随波逐流的老百姓不在少数。
这还得从百年前说起,那时大陆旧朝大魏的国力江河日下,又逢这神州大陆天灾连连。
从朝廷到地方,各级官僚眼见大厦将倾,居然更加疯狂的盘剥百姓,得使大魏一朝民心尽失。
此时北胡趁机起兵,携众多北原修士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般攻到京城脚下。围城三年,又攻城两年,双方死伤无数,耗尽了大魏朝廷最后的气数。
为避免被屠城,魏哀帝最后自缚双手,带着中枢重臣和余下的将士出城请降,却被天下士子视为奇耻大辱,以为祖宗基业,尽付于胡人之手。
但北胡却没能问鼎中原统一神州,反而大陆各地群雄并起,泥沙俱下。
神州大陆自此兵荒不断,北胡入中原,竟出现了十六国共分天下的乱局,此后又你来我往征战七八十年,使得本已不堪重负的神州百姓苦不堪言。
有目睹当时百姓惨状的文人诗中有云:“森森白骨露于野,神州万里无鸡鸣”。
在这样的乱局中,最后竟是起先仅有二州之地的梁国发迹于微末,南征北伐连克强敌,出人意料地在十多年前再次统一神州,号大梁。
赵煦便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来到村里,大陆腹地战火纷飞,南望村却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
当时雀儿山上有一破烂道观,赵煦便出钱把道观当成外院扩建,又挨着道观修了两进院子就此住下。
他家除主人外还有两位老仆,一个女儿和照顾女儿起居的小婢。
桃花居在此地能有点名气,一是托文昌帝君的福气,时有周边百姓来此上香。
再就是这个自号桃花仙人的赵煦,虽说他很少在周边行走,但日子久了还是显露了一些本事。
赵煦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生的天庭饱满,眉眼之间轮廓分明、唇方口正。他自称道家弟子,却经常一副儒士打扮,举手投足间显得气质不俗。
虽跟村民们相处不多,但不摆架子,入乡随俗,好话荤话都不避讳,显得和善真诚。
他在此安居多年,称自己祖上颇有余财,多年来不务农桑,也不渔猎,他家老仆倒时常下山采买。
有时遇到去进香的村民,只说自己和女儿喜静,爱在桃花居内诵经读书、写字作画。
李二当年的事情之后,村里人都觉得这位桃花仙人懂医术、且有道法,能通鬼神。
于是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就去求他,赵煦也算有求必应,长久下来就在村子里积累了不俗的声望。
村民们也不管他是读书人还是道士神仙,都管它叫赵老爷。
赵煦的内院少有人来往,他的卧房外面种着一株老桃树。
这老树和普通桃树看起来差不多,树干略粗些,高不过丈余,除了它上半部分主干是焦黑裂开的,明显是被雷劈过烧过。
即便如此,这颗老树也没死,还能抽枝开花,但每年只结出三五颗枣般大小的果子。
多年来赵煦没动过这颗树,今夜却主动走到它面前。
月色之中他站在树下,双眼微闭,轻轻调息,表情严肃。
一刻钟后,他忽然飞身腾起,并指如刀,指尖隐有银芒闪现。
只见他脚下悬空,挥手在老树裂开的焦黑处迅速一划,裂口变得更大,老树的模样更加凄惨。
赵煦也是双眉紧锁,但手上动作不停,他又迅速划拉了几下,从树干上截下一段三寸方圆、不到一尺长的紫黑色木芯子。
随后他落下地来,双手捧着这块紫黑颜色的木头仔细端详,眼神温和,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着木头来回撩了几下,像是在轻抚爱人的脸庞。
几息过去他不再犹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黑色刻刀,拿着刻刀的右手霎时光华更盛,刻刀也泽泽生辉,像点燃的烟花,在这块木芯上飞速切割、雕刻。
这木芯似乎极硬,随着赵煦的动作,竟响起阵阵刺啦啦的金属摩擦声。
似乎是被这让人牙酸的动静吵到了,后院的门被推开,一道清丽似雪的身影轻轻跨门而入,正是赵煦的女儿赵婉。
只见她一袭白衣,如墨般的及肩长发随意用一根蓝色丝带系起,几缕青丝从两鬓垂落,柳眉轻扫,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默默地望着赵煦的动作,没有打扰。
赵煦手上动作不停,聚精会神地盯着逐渐成型的紫黑小剑,表情极为凝重专注,脸上隐有青筋显现,仿佛消耗了很多力气。
终于,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神情一松,显得有些许萎顿。
一柄泛着乌光的紫黑色木剑呈现在赵煦眼前,剑长不过五六寸,剑锋光滑柔和,温润如玉。
剑身上有三条浅色的木质纹理线条,沿着宝剑上下弯曲盘旋,让这柄短剑显得更加灵动神秘。
他似乎颇为满意,反复把玩了一下这柄刚刚成型的木剑,随手将木剑甩向天空,大手一挥。
只听“嘤”地一声这柄紫黑小剑闪电般飞起,在桃花居上空飞速转了一圈,落下来斜斜插在了后院房檐上。
做完这些,他这才转身看向院门处的女儿,微笑道:
“婉儿,是否吵到你了?”
赵婉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道:
“父亲,这是不是您身上最后一块桃魂木?”
“不错,这块最好,三道天雷之下向死而生,生出三条龙纹,三生万物,暗合天理。只是神剑初生还欠些火候,便让它再养养,能再得天雷滋润更佳。”
赵婉沉默,朱唇轻抿,眉宇间有些许悲伤之意,她低下头颤声道: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宝物,为何非要您这样付出,这和割下您的血肉有什么区别?”
赵煦见状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背柔声道:
“婉儿,不必太担忧,为父尚好。”
“只是你知如今我已半废,迟迟不能恢复。不如就物尽其用,多做些准备。毕竟道阻且长,一线生机之下,唯有积小流方能成就江海之势。”
赵婉抬起头看着父亲,清丽的面庞之上一抹哀色挥之不去,却仍是抿着嘴沉声道:
“知道了!”
赵煦摸了摸女儿的头以示安慰,不再说什么便迈出院子离去。
赵婉回到自己闺房,坐在桌前沉默了良久。
桌上放着一本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兽皮书,名曰《天妖太阴母经》。
昔《妖帝传》中有云:帝曾言妖与人族皆有繁衍传承之本能,然人族洞晓阴阳,扫帚自珍,妖非化形为人而不可修人之道。帝不愿人族独占双修大道,遂神游诸天,参悟阴阳,得《天妖母经》传道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