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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生的希望

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洪山诗人 10149 2024-10-21 05:17

  他始终考虑妍子的心情,尽量压抑自己的兴奋,尽量让我们减少刺激的机会,他考虑得很周全。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我挂完电话,走上楼,妍子早就发现我的异样:“跟谁啊,神神秘秘的?”

   “班长嫂子生了,大胖小子,该不该祝贺?”

   “真的?这好的消息,怎么躲着我接电话?我起码也得亲口祝贺一下啊。他们也是不容易,这个年龄了,做试管婴儿,还成功了,这是奇迹啊。他是不是找你起名字了?”

   “没有,我不帮他起,他也不会找我。因为,我与他,本质上都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刚刚的!绝对的,纯爷们,哥,你和陈经理都是!但是,你们打电话,怎么躲着我呢?解释一下?”

   “班长要求的,他怕你还在伤心中,怕触动你的神经,所以叫我避开你,下次再说。”

   “他真是个大哥”妍子感叹到,接着问:“你没跟他说,我怀孕的事吧?”

   “当然没说,我准备到时候见面再说。”

   “亏你稳得住,跟妈没说,跟陈经理也没说,高!”

   每天在充实中度过,关键是要实践妍子在书中看到的成果。买哪些菜,做哪些操,如何休息如何运动,她每天拿出勾画的理论重点,还给我讲解,要我实施,这个,快乐的繁忙,让我想起了一个词:烟火气。

   她的毛衣终于完工了,样式大方,胸部以上有菱形的花纹,肘部以下花纹又不一样,可见是相当费心思的。我也看到过,她是参考与选择,反复与推敲,终于有了结果,我试穿了一下:“第一件纯毛内衣,感觉就一个字:特别温暖。”

   “四个字了,哥。”

   “是吗?虽然天气热,但我准备不脱了,明天到工厂去得瑟一下。”

   “赶快脱下来,莫搞些汗。冬天再穿吧,记住,不许丢,要准备穿一生。”

   “必须的,家庭传统嘛。”

   也许,这件她用来打发心情的作品完工后,就意味着她完全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大梅孩子终于满月了,我们到我妈家祝贺,我也帮忙取了名字,当然,是在孩子的爸爸想的十几外名字中挑的。按传统方法,给孩子取名需要注意几个事项,如果是三个字的,分天格地格人格来取,如果是两个字,就以姓为天格,名字的一部分为地格,相当于偏旁部首部分,另一部分为人格。在孩子的生辰八字中,注意缺项,就是五行中哪部分弱就在名字中增加哪部分的内容。比如鲁迅描写的闰土,是因为五行缺土,就在名字里包含了三个土字。如果孩子五行缺木,就在名字中选择带木字偏旁的字。天、地、人格可以用八卦来分析,以笔画为主。比如姓的笔划为15,用15除以8,就余7,那么7所对应的卦象就是艮卦,这就为上卦。名,如果是一个字,就以这个字的笔划为数,如果是两个字,就以两个字加起来的总笔划为数。如果名的笔划数总共是26,就用26除以8,商3余2,余数2对应的卦像是兑卦,兑卦就是下卦。总笔划相加15+26=41,用41除以6,商6余5,以余数5为准,由下往上数第5爻为动爻,动爻的阴阳互变,就成了变卦。卦像一旦形成,就可以分析吉凶、特征了。

   大梅的女儿满月后,显得特别漂亮。孩子刚出生时,我也看过,估计是头发稀疏,皮肤有点绉,还有点黄疸。坐月子期间,在我妈的调理下,大梅身体又好,孩子发育得很好,所以看起来真是惹人疼爱。小家伙皮肤粉嫩,眼神清亮,把妍子真是看呆了。

   “哥,你看她的小脚,肉乎乎的好可爱;哥,你看她的皮肤,像不像刚煮好鸡蛋,嫩得出水;哥,别摸她,你那糙手,把人家这么嫩的皮肤摸破了咋办?”

   她现在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我这手糙吗?她怎么原来从来没说过?

   “妈,你真会照顾人呢,这母女俩,一个白白胖胖,一个粉嫩粉嫩,我要坐月子,也交给你,好不好?”

   “必须的,放心吧。”我妈不敢多说,怕又勾起妍子的心事。这时,我也比较兴奋,看了看妍子,她没表示阻止的意思,就碰了碰她。

   “别动,没看我正在逗她吗,你看,小家伙在冲我笑呢。叫舅妈,叫舅妈”。

   我再碰碰她,她意识过来了,我给她使个眼色,再向我妈那里示意了一下,她明白了,点点头,示意可以说了。我就悄悄告诉了我妈:“妍子又怀孕了。”

   “真的,好久了?”我妈也是轻声说话,生怕让别人听到了,我估计,她也是将信将疑,需要确认。

   “在医院检查的,一个多月了。”

   我妈听了后,过来,一把拉过妍子,把她扯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过了好久,她俩才出来,我偷偷看我了妈一眼,眼圈红红的,知道她哭过。妍子倒是仍然欢天喜地地逗孩子去了,我妈把我也拉到另一个房间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不是在忙大梅的事嘛,况且,我们自己也拿不稳,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需要我过去照顾吗?”

   “现在还不需要,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况且,我自己搞得定。”

   我妈打了我一下:“有孩子就不要妈了”,然后笑到:“妍子刚怀上,有些做不得,晓得不?”

   我脸一红:“晓得晓得”。

   “她关键是要你陪着,现在我过去陪她也没啥用。你工作上没事吧?”

   “没事,都安排好了。”

   “那行,以妍子为中心,关键是,让她高兴就行,不要气她,不要急她,懂不懂?”

   “行,听你的。”

   这才出来,饭都好了,这次是小祁做的饭。等大家都喝酒祝贺孩子满月后,我妈才宣布了妍子怀孕这个消息,大家又一次振奋,我酒喝得有点多,最后,是妍子开车,我们回家的。

   其实,北京那边也坐不住了,岳母每天打电话来,问这问那,有让我们到北京去的意思:一是医院好专家多,有保障。二是在他们身边,他们才放心。

   我跟妍子商量,决定到北京去。一是小苏的孩子要生了,班长的孩子要满月了,总归是要到北京去的。如果我一个人去北京,把妍子丢在温州,她不适应,我也不适应。二是岳父母说得有道理,北京的条件毕竟比温州好得多。

   我把我们的想法跟我妈说了,我妈也表示理解:“虽然我答应过妍子,坐月子照顾她,但北京确实比温州保险。况且,如果她真的要我照顾,我到北京去照顾也没啥,反正北京房子那么大,也住得下。”

   我们就开始作到北京的准备了。

   东西倒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反正北京什么都有。事情倒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得尽快搞定。

   我得到老刘那里去一趟,给他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厂里的岗位已经和钟厂长商量过了,给他找事情,让他有价值,使他留下来。

   等我开车到老刘妹妹家的时候,敲门没人应。我想他妹妹妹夫估计在上班,小虎子估计在爷爷奶奶家去了,老刘应该在家啊?难道病已经好了,出门蹓弯去了?

   下楼,找,特别是他这个年龄段经常出没的地方。修理车子的铺面,有盘象棋的街边,那个熟悉的菜场,堆满杂货的商店。都没有。

   没办法,正要跟他妹夫打电话,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庄总,你咋来了?”

   回头一看,老刘的妹妹,牵着小虎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估计是刚从超市出来的样子,小虎子手里拿着一个棒糖,看一眼舔一口,没太理会我的存在。

   “叫叔叔。”

   “叔叔。”

   “哎,小虎子好。”

   “你咋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们见过呀,我跟你舅舅是朋友,你舅舅人呢?”

   “回敦煌了。”

   我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因为,他有可能回敦煌,是我预计的结局之一,但我们做了大量努力,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看来还是失败了。

   我问他妹妹:“咋回事?”

   “庄总你人好呢,我哥天天都说他遇上好人呢。他这次来治病,不愿意来也是怕拖累我们呢。你对我们的好,我哥记得最清楚呢。他说他要回敦煌,是怕麻烦你呢。他晓得我们的心意,但他就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呢。他说我妈一个人在敦煌,太孤单呢。他要回去陪我妈。他脚刚好,就要走,拦都拦不住,也不允许我们给你打电话,说是凭白受人恩惠,人要知足呢。庄总,你不晓得,我哥心思重呢。他一说走,其实他火车票早就买好了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的,我留也留不住呢。我哥是这样的倔脾气呢,庄总,他不愿意麻烦你,也不愿意拖累我呢。”

   张姐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想起她哥哥一个人孤独地在敦煌生活,她变得好伤心。

   其实我内心也比较自责,前段时间妍子怀孕,没来看老刘,如果平时多来几趟,他也许就不会离开温州了。

   老刘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孤独的孝子,是个有情义的哥哥,是也充满爱的舅舅。他是我崇敬的对象呢。

   我们告别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起他在敦煌那个冷清的家,想起靠回忆支撑的日子,想起盼望妹妹外甥是他唯一的劲头,只是因为,他放不下久已埋葬的母亲。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啊。母亲埋葬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故乡。

   那个执拗的守望者啊,你只剩下一个人了,你在等候什么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只剩下一个人了,你在回忆什么呢?你忘了四川的香肠么?你忘了妹妹的思念么?你忘了虎子的快乐么?你这么容易忘了,你还能回忆什么呢?是那土坟上的荒草么?还是儿时火车驶过的声响?是那偏屋的棉被么?还是挂满照片的镜框?我知道,有那么几年,你们美好过。有那么几个瞬间,打湿过你的眼眶。但是这么多年了,眼前的幸福触手可及。你曾经伸出了手的,可是你还是缩回去了。去守望那个不是故乡的家,咀嚼苦难,苦难的母亲啊,赋予了你生命全部的意义。

   也许,上面的文字不是诗歌,因为没有意象,没有具象,甚至没有转折升华没有对比没有力量,不过是一堆似是而非的感慨,偶尔有些押韵的特点,但它仍然感动了我,像真正伟大的诗歌一样。

   这一段是我在车上想出来的,我把它在心底里记了下来。回到家,我没念给妍子听,怕她也有伤感。我也没告诉她老刘的事,既然老刘选择了孤独离开,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从此以后,他永远停留在我的内心。

   我们到北京了。一家突然变得喧腾起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金姨也来了,班长也来了,他们只是简单地跟我寒暄,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妍子那里去了。岳父变得低眉顺眼,岳母焕发了青春。饭菜是要岳母亲自操作的,号称她才掌握妍子的味觉;到菜场是我按要求购买的,说是要分清是否打过农药。衣服我也开始洗了,也没有说“男人不该做这事”的话;被子也归我叠了,说是部队出来的被子叠得好看。

   小苏的女儿也生下来了,果然漂亮,感动得妍子一塌糊涂,激动得妍子蹦蹦跳跳,被我制止了。班长家小子满月,我们也去了,那孩子虎头虎脑,果然有班长的气势。我也看到,原来班长在嫂子面前一直是强势的,而今,时位之移人也,嫂子也自然地拿起架子,自然地满足骄傲。承受痛苦的女人,在这一刻,自带光环,亮瞎了男人的狗眼。

   孕期妇检,严格按规定时间;预约医生,岳父母在众多有关系的医院和专家中挑挑拣拣。更夸张的是,每次到医院,全家四人集体出动,女人们进去,男人们在外面干等。

   “爸,我觉得,现在孕检怎么这么多程序,这么多内容呢?”

   “这是科学嘛,美国还不是这样的?医学在发达,所以,项目也变多了。”

   这是什么逻辑?管他呢,反正,就是觉得心中的焦虑,只有通过医生的检查和结论,才可能稍有缓解。

   妍子的反应也开始大了起来,食欲不好,恶心呕吐,在家里睡觉的位置都变了。她和我岳母睡一张床,岳父被赶到客房去睡了。我还是睡楼上。有一天中午,妍子悄悄跑上来:“哥,这么久没那个了,抓紧时间,我让你满足一下?”

   “绝对不行,保险起见。”

   “只是苦了你,哥,以后我回报你啊。”

   “又不是没当过单身汉,我没问题,放心。”

   我心里想,你在美国那么长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但忽然想起了与乔姐的事,马上感到背后发凉,赶紧止住了。

   班长和嫂子有一天,抱着孩子来了,说是怕妍子无聊,过来热闹热闹。这可把妍子稀罕得,孩子一来,她的目光就离不开了,甚至嫂子帮孩子换尿不湿,都移不开眼睛。我笑她:“这有什么好看?”

   “学技术嘛,怎么,你不也要学学?”

   两个女人玩小孩,嘀嘀咕咕,我和班长谈些闲事。

   “山果居,你还经常去?”

   “去,有客人就往那里带。鲍老板近几个月不在那里了,生意是他的一个亲戚在负责。”

   “他去干什么去了呢?”

   “他在搞一个书法展览,好像叫什么中国书法新气派,这名字取得,有意思吧?”

   “在哪里搞呢?”

   “在香港,你知道为什么在香港呢?因为老板多啊。不是香港的老板多,是内地的老板多,但如果在内地办,老派的书法家不承认,但在香港办,一是体现国际化,二是绕开了旧势力的阻碍。”

   “书法界还有这么复杂吗?”

   “有个大市场,也是鲍老板喝了酒跟我吹牛,我才知道的。现在嘛,许多做生意成功的或者当官成功的,都需要舞文弄墨一番,为什么呢?显示自己有文化有品味吧。这就是市场,因为这些人有钱。你只看看各地书法协会,一个会长和几十个副会长,那么多副会长是哪来的?很多都是官大撑门面的,或者是钱多赞助来的。仔细发现这些所谓会长的身份,他们其实就是富人和官员,他们是用书法装点门面,其实没什么水平的。如果有宁老将军的水平,就算不错了。在香港展览,让这些富人和官员们有露脸的机会,也避免了真正的书法家的批评,组织者帮忙出书,收展费,岂不是赚钱的生意。鲍老板属于书法界有一点名气的人,他出面组这个局,是他的强项,他本来也是生意人嘛。”

   “这个东西很赚钱?”

   “估计吧。你想想,鲍老板花这么长时间准备,不赚钱的生意,他搞?”

   是这个道理,这鲍老板拍马屁的手段,官员们肯定受用;鲍老板做生意的精明,肯定能从富人们那里赚到钱。

   “估计,他是为商人和官员之间架设一个平台吧,这种平台双方都需要,这就是商机啊,鲍老板高。”我感叹到。

   “岂止?你说的是一方面,你还不知道另一方面。他在展览后还组织现场拍卖,这里面门道更大了。”

   “这有多大门道呢?又不是黄庭坚的真迹、宋徽宗的绢本,有多少钱?”

   “你年轻了,不懂行情。有书法家,为了自己的名声,拍卖自己的作品,找几个托一拍卖现场互相抬价,实际是他自己出钱,目的呢,是抬高自己作品的市场价码。表面上看,这是国际市场,香港嘛,有说服力。官员的书法作品呢?有行贿的人,本来这官员的字没什么价值,但他也会到现场抬价,几十万上百万地买,实际是行贿。但这个行贿,法律还不好定性,他是在公开市场买的,算不上违法。官员写几个字,得大笔钱,收入也合法化了。商人呢,也可用拍卖平台转账洗钱,这个门道就更深了。”

   我发现,离开北京没多长时间,已经不熟悉这个江湖了。我突然想到,按这样发展下去,我过去拉关系送酒的那一套,是不是过时了呢?

   我得到酒吧看看。因为上两次送酒,都是现在酒吧经理送的,我要知道,宋部长的态度,然后再决定是否改变策略。我把这事跟妍子说了,妍子也表示同意:“是的,我好久都想去酒吧看看了,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第二天,我和妍子来到三里屯,在停车场停好车,挽着妍子向酒吧走去。

   一年没来,三里屯变化很大,许多酒吧换了招牌和老板,许多门面重新闲置和装修,我们酒吧边上,还有一个专门的法式西餐厅,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当然,喝得起高档红酒的人,肯定吃得起法餐。

   经理看到我们,兴高采烈。酒吧的格局有改变,她跟我说过。原来冷色调的装修,被南美热带风格替代,当然是与时俱进。不管她怎么装修,不管看起来合不合我们的审美习惯,她将利润搞得这么好,就是证明,她是对的。

   我问了问她给宋部长送酒的情况,还详细了解了对方的反应。她说到:“庄总,放心吧。你说的那些方式,我也听说过,但对部队的人,没必要,他们还是那么直接,你想想,有谁去查部队呢?”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部队的纪检、监察,以及检察体系、审判体系都是独立的,不受社会的影响,所以,他们保持原来的风格,有它的原因,一切都没变,所以我也不用变。

   我知道他们收了酒后是怎么办的。如果自己不喝,大院外到处都有收名贵烟酒的商铺,他们可以直接卖掉。我走了好些政府机构,总是在附近的街道上,看到许多“回收烟酒、贵重礼品”的招牌,就知道这是为谁服务的。酒只是个媒介,最终要落实到钱。

   但有一个最大的改变,是妍子跟我说的:“经理怀孕了,过一段时间,不能来上班了。”

   “这么快?应该还可以上几个月班吧?”我是想,如果等到妍子生了,她不上班,我也好安排。

   “哪能呢?你们男人的心就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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