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指挥中心。一楼的议事大厅内,陈柏年正负手而立。墨冲一走进议事大厅,立刻就看到了陈柏年面前倒着的一群横七竖八的修士。一见这一众人,墨冲先是一惊,随即就发现,这些修士情形看来虽然不太对劲,但是人人口鼻都还有呼吸,身上也没有伤痕,显然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你认得他们?”在墨冲注目地上这一众修士之时,陈柏年转过了身,缓缓开口。
墨冲摇了摇头,道:“不认得……恩,至少是这三五个月内没见过。”
陈柏年沉默了一下,又道:“你不认得他们,他们却是来找你的。”
墨冲愣了一下,道:“找我?”
陈柏年点头道:“你既然不认得他们,我的猜测应该不错了。”说话间,手掌一翻,取出了一卷文书,一张通行证抛给墨冲道:“去。立刻回门派。文书里我已经把一切写明白,回去之后不会有人和你为难。”
墨冲这下更不明白了:“师傅,为什么啊?现在魔道修士正攻城,也不知道他们退了没退。你现在打发我一个人回门派,这不是开我玩笑么?”
≮∟,陈柏年黑着脸道:“你留在城里,小命更是不用要了。我告诉你,衡阳城有两名结丹期修士坐镇,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姓黎的家伙。这些人就是他派来的。衡阳城表面是我坐镇,暗地里我却还要听他的安排。你猜猜,他明目张胆跟我要人,是为了什么?”
墨冲闻言,面色一白。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怎么,难道又是哪位同道的长辈找自己算账了?’
这时候只听陈柏年缓缓又道:“哼。我猜测,他是为了你得到的魔道功法。你们一入城立刻来见我,也算侥幸。要是你先被他截了去,此时只怕早已被灭了口。”
墨冲吃吃道:“但是我……弟子……弟子从未对人提起过魔道功法的事。”
陈柏年冷哼一声,道:“哼,去剿灭魔火门本来是一件小事,事先也并没有做什么保密。但是事后,参与此事的修士陆陆续续都死了,现在只剩你一个。你说,旁人会怎么想?”
墨冲这下说不出话了。不错啊。虽然事情只是巧合,但是参与此时的人几乎都死了。连只去过大平城的杨一亭都不例外,如果有人留意到这一点,不怀疑就真的是怪事一件了。看来眼下只能冒险离城了。想到此处,墨冲苦笑一下,道:“是。弟子明白了,这就动身。只是有一件事,想求师傅……开恩。”
陈柏年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墨冲道:“弟子有一个朋友,叫……彭小琪。弟子答应过她兄长,要对她照应一二,如今弟子既然不能留在衡阳城,还请师傅多加照料。”
陈柏年神色动了动,似想问明白,不过终于还是没问,只是点点头道:“知道了。快走吧。”
墨冲眼见有陈柏年答应,知道彭百成的委托是绝对没问题,这才神色一松,从议事大厅退了出去。
阁楼外的衡阳城,此时是一片欢腾。毕竟刚刚打退了围攻的魔道修士,自己这边又没损伤什么人手,而且来了援兵,形势是一片大好。墨冲为了不被人认出,一出作为指挥中心的阁楼,便低下了头,朝城门走去。他当然有更好的遮掩面目的手段,可惜眼下时间紧迫,没法子给他发挥,好在城门并不太远。
疾走了半盏茶功夫,墨冲便来到了城门,同时也是阵门前。把守阵门的修士在墨冲靠近城门的同时,立刻从阵法禁制中闪了出来。其中有人不久前还和墨冲并肩战斗过,立刻便招呼道:“哦?是墨师兄啊。现在魔道修士虽然退了,城外却还不**全,墨师兄还是不要随便出去的好。”
墨冲叹了口气,将陈柏年交给他的通行证摸了出来,递给了旁边一名中年修士,道:“唉,不是我自己想出去。是公事。师傅派我回门派一趟。”
中年修士接过通行证,看了一回,点了点头,又将通行证交给旁边一人。他旁边的修士看过之后,再将它传给身旁的修士。几人将通行证传看了一遍之后,最后一人重新将通行证交还给墨冲。为首的修士则笑道:“墨师弟辛苦了,我们这就打开阵门让你出去。不过,外面可是还有魔道修士,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墨冲将通行证接过,收好,笑道:“多谢关心。”两人正说话间,眼前禁制重重的阵门光芒一闪,打开了一条宽不到二尺,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墨冲一见通道开启,当即朝众人一抱拳:“有劳各位,后会有期。”说完,一闪身,从通道闪了出去。
随着墨冲闪身出去,阵门立刻光芒一闪,再次闭合了。几名负责守卫阵门的修士都是摇了摇头。其中一人叹息道:“唉。陈师伯也不知想什么,竟然在这时候派墨师兄出去。我估计,魔道修士根本就没走远,多半还躲着城外不远处虎视眈眈。墨师兄这一下出去,可就危险喽。”
另外一人接口道:“可不是。这一次我们虽然把魔道修士打退,他们却没有什么大的伤亡。看他们撤退井然有序的样子,多半还留有什么后手,或者就直接是诱敌之策,目的是想引我们去追击,其实他们早在哪里布置好了什么厉害的陷阱。幸亏陈师伯见识明白,只让我们固守城池。”
这时又有一人道:“得了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别说了,给我赶紧回到岗位上去。人家是死是活,你们既然管不着,也没法子管,操这心干什么。”
再说墨冲。衡阳城周围十里受到护城大阵禁空禁制的影响,不能飞行。墨冲只有慢慢地走。他当然也知道魔道修士很可能还没退,说不定很快就会冒出来,但是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蜻蜓舟,已经被墨冲抓在了手里,只要一出禁空禁制的范围,他就要立刻祭出,赶紧飞离这危险之地。
“好!”
十里的禁空距离终于到了尽头。墨冲在踏出禁空范围的一瞬间,目中立刻精光一闪,一改之前慢吞吞地动作,猛然将手中蜻蜓舟一掷而出,人随即脚下一点,身形朝前飞掠而起,正好踏在了蜻蜓舟之上,下一刻,墨冲便法力一催,化作一道青虹破空而去。
蜻蜓舟的速度何其之快?只是一小会的功夫,便载着墨冲飞出了百余里地。而让墨冲松口气的是,想象中的魔道修士并没有出现,或者说,他们对墨冲并不感兴趣,一路飞来,是平安无事。墨冲松口气的同时,也将遁光降低,降到只离地面三四丈高的位置。遁光飞太高,无疑也很显眼。虽然没有魔道修士追来,墨冲也不想招惹别的麻烦。
“嗖!”
一道黄褐色的遁光,在此时突然从身后方向破空而来。其速度之快,比起全力催动蜻蜓舟的墨冲还快了三分,飞行之中,还隐隐有风雷之声。不必看其他,光看这道遁光的威势,就知道绝不是筑基期修士能有。
黄褐色遁光的声势如此之重,墨冲当然觉察到了。而在他看到身后遁光的瞬间,面色顿时一变,接着,墨冲便一咬牙,猛然一催脚下的蜻蜓舟。蜻蜓舟在墨冲法力催动之下,立刻调转方向,朝来路飞回去。不错,顺着来路,迎着黄褐色遁光的方向。
在见到黄褐色遁光的一瞬间,墨冲就已经衡量出了利弊。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既然是在结丹期,而且朝自己这里飞来,自己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那是根本别想有机会反抗什么。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回城。虽然这个机会已经很渺茫。当然,墨冲更希望这黄褐色遁光其实不是冲他而来,只是路过。不过这个希望显然比他安全返回衡阳城更渺茫。
黄褐色遁光在墨冲调转方向的时候,明显地顿了一顿,显然是想不到墨冲居然会回转过头。但是很快,黄褐色遁光便再次动了起来,迎着墨冲飞了过去。遁光中的结丹修士,果然是冲着墨冲而来。
‘哼,果然是冲我来的么!?’
墨冲眼见黄褐色遁光朝自己飞来,不由暗自苦笑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确定,来的人不是魔道修士。在这衡阳城地面上,既不是魔道修士,又是结丹期。墨冲就算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人是谁,这人必定就是师傅陈柏年口中姓黎的结丹修士。
‘早知道,老子还不如不出城了。’墨冲一边在心中懊悔,一边催动蜻蜓舟。可惜。蜻蜓舟纵然神妙,比起结丹修士的遁光还是逊色不少。很快,墨冲便被黄褐色遁光贴在了身后。
“停下来吧,我没有恶意。”一个苍老,略带着几分慈祥的声音传入了墨冲的耳朵里。
墨冲心中直翻白眼:‘没有恶意才有鬼!’不过此时此刻,他当然没空说话的。
“你若再不停,我就要出手了哦。”
苍老的声音很快再次传入了墨冲的耳朵里,同时让墨冲感觉到的,还有一股来自结丹期修士的威压,威压之中,还带着三分杀气。对方显然不是在说笑。而且,以对方的修为,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墨冲的两条腿连同蜻蜓舟一起打飞。
墨冲望着远处如同小黑点一般的衡阳城,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赶回去的,当即暗叹一声,停下了遁光。墨冲一停,身后的遁光立刻也停了下来,同时轻呓了一声。对方显然没猜到墨冲会这么听话。而也就在此时,停下遁光的墨冲突然一扬手,一大把符箓从他手中飞出,如同一群飞鸟一般,朝衡阳城疾飞而去。
传音符。这一大把,二三十张符箓,都是传音符。墨冲这些传音符,当然是发回衡阳城,给师傅陈柏年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往传音符里说什么内容。不过只要陈柏年收到这些传音符,哪怕传音符里没有任何内容,也可以猜得到墨冲出事了。毕竟墨冲不久前才从他眼前离开,这样一张反常的传音符,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墨冲身后的修士,显然想不到墨冲会有这一手,先是一愣,随即怒喝一声:“哼,雕虫小技!”话语声入耳的同时,墨冲便看到二三十道黄光,如同流星赶月一般追向他扔出的传音符,并在下一刻,将传音符一张张瞬间击毁在了半空中。
“你再敢耍这些小手段,我立刻就废掉你一双手!”墨冲身后的修士话语声已经没有刚才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阴狠毒辣之意。
墨冲听闻这一句话,身子突然猛地一震。他并不是被话语中的狠辣之意吓倒,而是他终于听出了身后之人的声音。不会错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但是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实在让墨冲难忘。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这一生,墨冲大概都忘不了。
‘真的是他!?’墨冲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慢慢转过了身。
眼前是一名身穿黄褐色长袍,背部微微有些驼,长着一头白发的老者。如果不是刚才对方展露出来的神通,谁会想到眼前这一位看起来老态龙钟,如同大户人家老仆一般的老者,竟然是一名出手风雷的结丹期修士。
‘果然是他!?’
墨冲看着这忠仆模样的老者,胸口立刻如遭重锤。眼前的老者,竟然是当年叶家城的黎管事。当年,就是眼前之人将他从柴房找出来,带到了当时的叶家城城主面前。因为那一次,他的人生彻底改变。虽然他差点一点就被人当作诱饵害死,但也籍此获得修仙的机会。
对于眼前的老者,墨冲本来是存着三分憎恨,三分感激,三分畏惧。毕竟当初的叶家城兵荒马乱,他一个毫无法力十来岁的小孩,就算不被拿来当替罪羔羊,也很可能会葬身在火海的战乱中。而如今。墨冲再遇见这老者,只剩下十分的畏惧。对方找自己做什么?为了当年之事,杀人灭口么?很可能,可能性非常大。
“哦?看来,你已认出了我。不过老实说,我却不太认得出你。毕竟你和当年比起来,高了许多,大了许多,也俊俏了许多。”白发老者和蔼地笑了,口中用的也是长辈面对晚辈时候说话的口气。但是墨冲听在耳朵里,除了震惊,他实在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
“前……前辈说笑了。晚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晚辈是奉命出城办事,不知道前辈为何要拦住晚辈?”墨冲强笑着开口。
白发老者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都到了现在,你还想说谎么?你表情虽然勉强控制住,但是你的眼神却出卖了你。墨冲,墨冲。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了。如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墨冲沉默了一下,道:“前辈想怎样?杀人灭口么?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前辈应该知道,晚辈并不是一个会泄密的人。事实上,晚辈自己的出身和当年的事情,从未对人说起过。”
白发老者讶然道:“杀人灭口?为什么啊?因为当年的事?你还年轻,也许不知道。当年的叶家的综合实力可不比现在六大派中任何一派差到哪里去,只少了元婴期修士。当年如果不是六派联手,你以为叶家会这么容易倒掉?”
墨冲沉默了一下,又道:“那前辈想怎么样?”
白发老者笑道:“你猜不出?”
墨冲摇了摇头。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道:“唉。墨冲啊,做人,要知足。你也太贪心了些。叶家偌大的一座宝库,你居然几乎搬空,只剩下那些破烂给我?现在,你乖乖将叶家的宝物拿出来我们对半分。分完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啊?”
墨冲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叶家的宝物?我没有拿。”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道:“你看你看,你又来了。装得真像。事到如今,叶家的人死绝了。而有可能知道叶家宝库的人,只能是你我,不是你把东西拿走,难道还是它们自己长脚了?”
墨冲嘴巴一张,正想再说什么,眼前的白发老者目中突然精光一闪,墨冲面色一变,但还来不及闪避,白发老者已经闪电般出手,瞬间就闭住了墨冲身上各处要穴,墨冲体内的法力,立刻一滞。白发老者伸手将墨冲腰上的储物袋和灵兽摘了下来,笑道:“墨冲啊,你和我耍花枪,还早一百年。不过,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再慢慢地聊。”说话间,身上黄光一涨,将墨冲包裹在了其中,接着便化作一道遁光,破空而去。
在老者遁光中墨冲,此时正心念急转。对方为了叶家的宝物找上他,实在让他始料未及。除掉那作为宝库使用的乾坤纳,他何曾得到什么叶家的宝物?但是自己这么说,白发老者是定然不信。对方得不到想要东西,自己必然是小命难保。不,就算自己真有什么宝物交给对方,对方也必定会杀了他灭口。自己失陷在对方手里,对方法力修为又都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真可谓是‘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死局中的死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