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元盯着眼前气势恢宏的斩龙台,苏雪沫紧随其后,立于其右侧。
对于现在的罗元来说,除非不得已,他已经不会把哑虚关于自己的乾坤腰袋之中,此时哑虚盘旋在罗元的身旁,而罗元与苏雪沫之间,那紫吉突然自苏雪沫右侧饶了过来,正夹在罗元与苏雪沫中间,她右手拉着苏雪沫衣袖,抬头看了看罗元的侧面,这时候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她童稚的心中传来。
她看了看罗元身上青色的衣衫,不知怎的,总有一种好吃的感觉传来,她越想,越是口水涎涎,突然就着身子抬脚一咬,正将罗元下摆的青衫撕下好大一块儿来。
罗元感觉腿脚一空,转头看着竟在瞬间就将罗元衣衫吞入肚皮的紫吉,忍不住笑了笑,却没想这么久依然不曾变化,你还是什么都吃,连衣服都吃!
罗元与苏雪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了些许笑意。
倒是素衣侯,知晓这是众人最后的时机,已然向那万丈宽的斩龙台飞去,只留下一片虚影。
罗元感觉到素衣侯离去,与苏雪沫对视一眼,都化为两道光芒,带着紫吉,也快速没入了那数百里外的斩龙台处。
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众人就来到了斩龙台的边缘。此时苏雪沫才看清了,那斩龙台周围浮光掠影,气霞飘飞,围绕断剑的白色龙影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大上许多,长百丈,宽数丈,于那空中盘旋交错,舞动不止,速度飞快间,让人有点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素衣侯盯着金龙断剑下起伏的元气,以及斩龙台下越发涌动的虚空,叹道:“金龙神剑剑灵以本体为媒,阻挡白龙天池天然而生的雪龙,于这斩龙台之下,原来不止几只,而是在这时间长河中,不知道有多少只雪龙尸骸了,我以前只道斩龙台为正道沧桑,却在今天才看到斩龙台的真形,竟然就是金龙神剑本体!”
罗元似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吃惊道:“你是说,这金龙神剑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更是截杀了无数自白龙天池中想向外界飞出的雪龙?”
素衣侯点点头:“没错,金龙剑灵白乙真人秉持苍天正道,为玄黄世界人类修行之人留一线生机,而强行阻挡无数想从白龙天池内飞出的雪龙,雪龙怨灵成积,灵意不散,虽三魂尽散,尸体困于虚空之中,依旧有莫大威力散发,意成龙吟剑阵而阻修真之人踏足圣地,久了,便是白乙真人操控的金龙剑本体,也难以镇压这斩龙台下虚空中的雪龙遗骸,便需要每隔万年释放一次能量,将灵意尽散于浩瀚星空之中,此时冰雪剑阵消失,却也是金龙剑灵最为虚弱的时刻!”
罗元听素衣侯娓娓道来,这些细节,或是因为妙手魔尊太过仓促的原因,并没有来得及交待,可素衣侯从头到尾的怪异,让罗元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或许这素衣侯根本不是七星剑宗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弟子,而是一个千年,甚至万年的老妖也说不定!
几人说话间,纷纷落于斩龙台之上,可这落入斩龙台后的感觉,并不似罗元所想象的那般,如同一望无际的石原,反而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树木成森,林野茂密,高山耸立,流水成江。
这……是一个虚化世界!
众人立于大河中央的一块浮岛之上,素衣侯定定地看着晴朗的天空,闭目凝神,似在盘算着什么。
罗元也绽放识海青藤,将这一片地域尽量揽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这方虚化世界凝实非常,与剑威境开拓的剑域似有不同,剑威境后,以元气化影自化一方世界,可那都是元气虚化的假象,对于这方世界而来,罗元纵然以对元气最为敏感的识海青藤观察,也觉察不到元气该有的飘忽、涌荡的性质,仿佛这方世界,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一样!
若不是罗元之前已经看到斩龙台的真实形状,罗元绝对分不出这世界与玄黄世界地面的区别!
苏雪沫也赞叹一声:“能见此奇景,便是陨落在此,也并无太多遗憾!”她说这话时,无意识瞟了罗元一眼,不过不待罗元反应,倒听紫吉突然揪着苏雪沫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攀上了她的脖颈:“娘亲,陨落是什么?”
“陨落……陨落是……”苏雪沫吞吐着,他看着罗元,想到那个同样陨落却从不曾消失的人,良久,才想到了一个词语,轻轻说道:“陨落,就是死亡,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陨落就是消失吗?”紫吉嘿嘿笑道。
“不,陨落不是消失!”苏雪沫低沉说着,却见素衣侯终于睁开眼来:“我们入的是金龙神剑的本体世界,却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不是金龙剑的剑灵,也能够入这片世界来,大概那雪龙遗骸再现,金龙神剑不会让它们飘于玄黄世界中,便只能将它先释放于自己本体世界,再以自身为媒释放于外界吧!只是既然这斩龙台已经内化为神剑世界,恐怕这入两道界的大门,就在这方世界之中。”
罗元点点头,这点他也猜到了,他看着素衣侯道:“以我所知,两道界本不过是两道关卡,共分为生界与死界,生界主死,位于靠近白龙天池的一方,以白龙天池主宰世界灵意之生而死,死界主生,位于靠近金龙神剑的一方,以死局之中正道一线生机为生,以前我还不曾明白这生死界的意义,现在当是明白了,白龙天池为天地生机之源,却生出雪龙这种能够灭绝苍生的灵物,金龙神剑本是死物,对抗天珠之灵更为死局,却以剑灵天赋的纯阳之心赋予凡尘生灵一丝修行生机,以一己之力强行阻挡雪龙这种生灵,可谓死中求生!”
罗元将心中的理解一一说来,连带自己心中也随之震撼,这金龙剑不愧是秉天地阳气而生,单是这份舍生取义,永生镇守的气魄,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看着素衣侯继续说道:“素衣侯,我观你前些时间所为,修为已经是归墟大成的极致,更是比我气种还要浑厚许多,怕是相当于我化剑境才有的功力,你看这两道界入口究竟在何方,又要以何种方式通过为佳?”
素衣侯摆摆手:“罗兄,看这情形,我们怕是得在这金龙世界中待些时日了!”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本来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中,突然翻起一阵波澜,如石入水中般,波云便是层层波浪,蓝天便是深色大海,而那波浪中央,一点深色突兀生起,瞬间蔓延扩大,紧接着整个碧蓝天空都变成了深蓝色。
金龙世界之中狂风骤起,罗元几人身旁不远的大江之水,都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跳动着,仿佛要被那天空上由波纹渐渐化成的漩涡吸引而去。
抖动越来越剧烈,罗元识海青藤一跳,仿佛自那天空漩涡正中央看到了极其可怕的物事,只大声一喝:“快走!离开这片水域。”人已经带着苏雪沫,连同紫吉与绿蚁剑一起,飞向了远处浩瀚的森林上空。
素衣侯自然随时警备,后发先至,几人都到了远处森林的千尺高空。
罗元远远看到,那河水涌荡得越来越剧烈,渐渐的,河水水位越来越高,却诡异地不向四周陆地蔓延,而仅仅不停抬升,直到比罗元几人所在空中还要高的时候,这河水已经完全脱离了地面,反而于这空中聚成一束,依旧沿着原路缓缓流淌着。
一条横贯东西,无边无际,悬于空中的悬河!
风越发大了,罗元没有刻意阻挡,便见身后束发已散,时而有些许发丝极大在苏雪沫雪白的衣袍上,发出“扑兹扑兹”的声音。
如同滔天漩涡的深蓝天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阵轰动云霄的巨大龙吟,罗元身子一抖,那体内气种气云之中的金龙也出于本能地钻了出来,竟遥遥对着无尽高空的漩涡也是一吼,声音不大,却震聋发聩,包括素衣侯与苏雪沫在内,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罗元。
倒是紫吉被这突然来自身边的一声龙吟,惊得身子一抖,眼神陡然清亮了片刻,再看罗元时,那眼神之中渡出一层迷雾,随之迷雾散开,对于罗元的种种记忆突然涌上了心头。
她怯怯地走近了罗元身边,扯着罗元已然破碎的衣角,声音被天空中巨大的动静所掩盖,以至于无人能够听到:“爹爹!”
罗元虽然不曾听到紫吉声音,却于抬头注目的时刻,依旧不自觉伸出右手,拉住了一只小小的、温润的、暖和的小手。
紫吉一手将罗元拉住,一手拉住了苏雪沫,似乎终于心安了下来,她也瞪大好奇的双眼,随着他们一起抬头,定定地看着天空中,美丽无比的景色。
漩涡之中,龙吟之后,突然钻出了一条千丈巨龙,龙影灼灼,獠牙森森,双目宛若寒霜,没有一丝黑芒,雪白鳞片耀映日光,刺眼无比,可纵然这龙气势再是雄壮,罗元依旧能够觉察出来,这不是真的雪龙,而仅仅是已经死亡的雪龙破碎的灵意聚化而成,已然连雪龙本体威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可紧接着,就在那条巨龙钻出漩涡之后,不足一息的时间,那漩涡正中央,突然无数白影一闪而过,白影层层叠叠,让人看不分明,罗元与素衣侯都看不明白那究竟是何种东西。
却也在这时,地面巨大的阵感隔空传来,轰隆声入耳,众人低头看去,那悬河之下,本来变得干涸的河床,突然变得干裂,紧接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展现于众人眼前。
裂纹自东而西,遍布整个河床。
罗元识海青藤之中,一道金光自那裂缝中一闪而逝,瞬间透过漫无边际的长河,射向了那白龙背后无数的白影之中。